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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具体什么变故,其实就连在同样被困住的竹景也并不清楚,只知道和蓬莱岛以及秘境的本源有关。

    他只记得,自秘境关闭以后,原本对修士友好,可以说是绝佳游历寻宝场所的秘境一瞬间就变成了妄图吞噬所有的怪物,变异妖兽,凶残灵草,甚至无数在当年人妖之战遗留下的幽魂怨鬼,觊觎着他们这些年轻修士的皮肉与修为,倾巢而出。

    竹景和其他弟子拼命厮杀,宛若炼狱,努力坚持着等待外界的长辈们想办法打通蓬莱秘境来拯救自己,但那些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无穷无尽,到最后甚至出现了无法用常语形容的新奇怪物。

    竹景在里面被关了五年,他每天只能无情地屠戮、厮杀,比较幸运的是在之后他进入了秘境中一位上古大能的传承之地,因为有大能的神识残留,成为了一片难得的净土,但付出的代价也相当惨重,竹景差点就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与人格。

    直到不知今夕何夕,快要被杀戮与血腥麻痹到成为不会思考的傀儡,秘境突然地动山摇,开始坍塌,无数妖兽灵植在这一刻好似暴动,等到竹景浑浑噩噩地再度醒来时,他已经沉浮在蓬莱海的深处。

    水墨剑托着他的腰腹,一路将他托出了大海。

    竹景刚一浮出海面,就下意识回头去找秘境与蓬莱岛。

    却见海上渺渺茫茫,水面一望无际,蓬莱岛像是成为了他的一场梦魇,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像杀机重重的秘境、惨死的同门、幸存的正道修士,全部随着蓬莱岛一样,化为了虚无的泡沫蒸发在了阳光之下。

    哪怕是现在想到,竹景都觉后背发凉。

    什么样的存在,才能抹去一个岛屿和岛屿上的万千生机?

    岑旧和程虚怀说要去蓬莱岛的时候,竹景当时没有表态,实际上一直在纠结怎么组织师兄踏入早已注定蛮荒死气的地方。

    现在,却是有了不得不去的理由。

    竹景喉结微滚,沉默许久的青年似乎在这一刻下定了某种决心:“我现在去蓬莱岛,试试看能不能进入秘境。”

    “师叔?”陆研愣了下,“我们不一道吗?”

    竹景沉声:“哪怕师兄醒来,也不许提我的去向。”

    他目光忍不住又落在床上昏睡的青年侧脸,似乎一瞬间又回到了奄奄一息的儿时,在破败无比、散发着腐朽味的荒废庙宇,少年一身狼藉,却依然将瑟瑟发抖的他抱入怀中供暖。

    没有当年的师兄,也便不会有如今的他。

    蓬莱秘境太过危险,是一场不能深思的死局,师兄绝对不能去,但他不一样,既然上辈子能靠着传承侥幸活下来,那他就必须去尽力争取给师兄的生机。

    “如果可以,”竹景道,“想办法阻挠师兄,立秋之前,不要让他踏入蓬莱岛。”

    这话里面似乎夹杂了某些慎重的份量,听得三个小孩都是一怔。

    “师叔,”程佩离小心翼翼地问道,“蓬莱岛很危险吗?”

    竹景:“……不危险,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青年从来沉默寡言,一路来只是安静地陪在岑旧身侧,从来没有提及过什么他自己的诉求。

    如果说岑旧是艳丽张扬如山巅的桃花枝蕊,这位看起来不苟言笑的师叔更像是沉默的山石。

    竹景不再多说什么,拿去水墨剑离开了客栈。

    “陆研,”程佩离急道,“他一看就是做危险的事,你为什么不拦一下啊!”

    陆研看了眼这个急得跳脚的小公主一眼,道:“我们的话又比不过师父在师叔心里的分量,他不会听的。”

    程佩离:“……”

    也是。

    陆研却知道的更多。

    前世这位小师叔应当活到了最后。

    他垂眸,纤长的眼睫轻微地抖动,昭显着少年其实并不平静的思绪。

    人都是自私的,他不是人,更尤为甚。

    只要师父能平安,其他一切都是可以被放弃的,哪怕众生,哪怕天道。

    程佩离偃旗息鼓了一会儿,最后值得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修炼。”陆研道。

    程佩离:“?”

    程佩离:“……师父都昏了为什么还要修炼啊!”

    陆研看她:“正是因为师父昏了,我们才要赶紧修炼,不然怎么保护师父?”

    程佩离:“……”

    程佩离忽然觉得陆研说得好有道理。

    拉着秋茯苓嘀嘀咕咕了一会儿,被陆研打了鸡血的程佩离带着她的小侍卫雄赳赳气昂昂地……

    跑到院子里去练剑去了。

    等到两个人离远了,陆研猛然松了口气,然后迅速跑到门口,狠狠锁紧了门。

    终于糊弄走了。

    陆研想。

    程佩离在这里,其噪音堪比五十只鸡一同大展歌喉,太聒噪了。

    少年沉默着坐到岑旧床边,开始为他醒来之后,怎么完成师叔留下的任务而绞尽脑汁编织措辞。

    毕竟岑旧是个人精,稍有一点蛛丝马迹他就能察觉出不对。

    陆研害怕,等到岑旧醒来,发现是因为他的一点私心,才导致师叔独自赴难,师父会怎么看待自己。

    少年一边模拟着各种情形,一边惴惴不安地等着师父醒来,迎着对他的宣判。

    可是陆研没想到,师父这一次晕倒之后,竟像是许久未从酣睡的疲惫旅者,许多天宛如入定一般躺在床上没有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