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她于洗梧宫见到了一位故人。
十六弟子子阑坐在殿中,仍是昆仑墟弟子一贯的白衣,可眉目间到底褪了几分经年的稚气,且染着焦灼与沧桑。
他此番来的很是时候,她将手心中那块玉摩挲了一摩挲,递予他。
她说,“你若想去翼界,只管带着这玉魄去闯往生门,约莫也有几丝机会,只是若再出不来,我也不大能去为你收敛尸骨。然而若是你信得过我……此番,我便托着你的福,将我欠离镜的情同债,一并还了。”
子阑僵在原处,声音有些沙哑,他说,“十七,我不可以这般对你。”
她摇一摇头,“离镜他......昔年我伤情之时,免不得将他恨了一恨,却也不曾想过,他是否会同我一般伤情。诚然他这人不大专一,却邪中自带着三分正气,且于大是大非间很是有担当,只我终究意识到这些时,已经晚了......对于胭脂同阿念,我已不想再有这样的遗憾。”
子阑犹豫良久,终是站起身,他拱手作揖,恭敬的超她拜了一拜,他说,“十七,我替胭脂谢谢你。”
白浅望着他笑,“这次我救了回来,你万万要好好对人家,患难真情,原是最难得的。”
子阑泛红的双眼将她望了一望,郑重道,“这一次,我必好好守着她,我已决意同她成亲,不管发生什么,自此再不分开……”
第9章 咫尺天涯三世桃花落成烬亦无人回答
这件事既定了下来,她免不得在心中计划了两日。
第三日晚间,便将此事同夜华说了一说。
他初初听得,很是默了半晌,最后沉静道,“你既打定了主意,我也不再拦阻,只一条,你需等我六十日,待我历劫归来,与你同去。”
她愣了一愣,算了算日子,免不得关切,“这番又是甚的劫难?”
他将下巴抵在她头顶摩挲,温声道,“原是前些日子,司命算出了你师父的一场劫数,颇有些凶险。”他低头,笑着看她,“我从前在凡间时,被一只说话不算话的狐狸拐着,也颇尝了一尝这人世的六苦,算得有些经验,便想着此番,替他去一遭。”
她闻言,很是动容的将他细看了看。
这事原也同他没甚干系,即便是劫数,也合该她们这些做弟子的效力,他却揽得十分云淡风轻且不着痕迹,竟让她全然没闻得半点风声。
她感慨的埋在他胸前蹭了一蹭,“夜华,你实是一个孝悌的好少年。”
夜华君免不得又笑了笑,他本性其实算得冷漠,只是在她面前,他时时都是春风拂面的心境。
“那我等你回来,与我一同去。”她眼巴巴的看他,且十分没骨气点了点头。
从前历过的大小事,她闲来无事默默总结,便也觉得因着自己不大着调,做事一贯也不大顺利。然而自夜华君来了狐狸洞震上一震,凡事便颇有些半功倍的效果。
委实很是神奇。
夜华“唔”了一声,复将她揽紧了些,凑近她耳畔,声音低沉且带着磁性,“我这一番,命簿上原是没有情劫的,实是个孤独终老的命格,这一去,便也六十年见不到你……浅浅,咱们眼下,歇了吧……”
太子殿下说着,已扬手拂了灯。
屋子一暗,她的老脸免不得热了一热,然而胸口正中,从前剜了七万年心头血的伤痕不知怎的竟疼了一疼,心下重重的有些怅然,他的唇却已压了下来,迫人又柔软……
夜华离去的第三日,天君突然下了道旨意。
说是太子此番下界历的劫数原是场生死攸关的大劫,且关系着一位上神的命格,所以令司命神君将他下凡的时日硬生生延长了一个甲子。
她听着宣旨的小仙娥念罢,很是皱眉且费解。
因此次代师父历劫一事,夜华他做的颇为滴水不漏,是以方才旨意中竟提到某位上神时,她心头免不得戳了一戳。
她见这仙娥眼熟,乃是大殿上近身侍奉天君的小仙,便也试探的同她道,“不知天君如何晓得了这一桩事?”
小仙娥垂着头,诺诺的答,“只听说……是乐胥娘娘跟前的仙娥禀告了娘娘,娘娘又去告知了天君。”
……
她听罢,不由得冷笑一声,原是被人听了墙角去。
夜华的这位母妃,她自来了洗梧宫,便也十分认真地供着,只她着实是个耳根子颇软的神仙,且一贯没什么主意,但因着是长辈,也不大好说些什么。
她摆了摆手,让来人退下,于心中细细一思量,觉得此番,怕是万万等不到夜华归来了。
是以她也不再犹豫,只去庆云殿看了看团子,又同奈奈嘱托了几句,便腾云离了九重天。
自九重天到翼界,天地间足足九万里。她赶了半日的路,入夜时途径了昆仑墟。
她趴在云头愣了一会儿神,喉头咽了一咽,觉着此番,也该趁机去看一看师父。
自前次她失魂落魄,竟颇不体面的将他抱了一抱,她这数十年每每想起都十分汗颜,很有些钻地仓鼠的心态。是以眼下她只想着远远地瞧上一眼,也并不打算惊动旁人。
她爬下了云头,借着月光径直摸到了师父的窗前,扒着窗子往里瞧,心中仍想着,若是撞见了师父同那位老祖宗在一处,抑或是正做些个风花雪月的事,她便立刻闭眼且远远滚出昆仑墟,待回去了,再抄个十万遍道德经以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