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停止以后》 第1章我是好孩子 宋呈律出门打工的时候,北京的天才刚蒙蒙亮,天冷,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他朝手掌哈一口飘着白雾的热气,搓搓手,裹紧羽绒服,来到学校北门自行车停放处,准备挪出自己的单车。 昨晚的这场大雪有一两厘米厚,人的鞋底踩在雪面上,每走一步路,脚下就跟踩断了树枝似的,七扭八歪的嘎吱乱响。 临近停车棚,宋呈律跺了跺脚,甩掉鞋面上那些白雪。 他的那辆自行车,在成排的车子之间很不起眼,通身白色,车身喷漆由于时间长久甚至掉了些漆,歪斜停靠在角落里,站得很稳。 他伸手往车头把手和车座底下支架探去,手指用力一抬,以为能顺利搬离这辆车,车子没提起来,反倒是摸到了一手的冰霜。 宋呈律冻得缩了手,伸手一看,掌心通红。 操,真冷。 他随即蹲下身,检查轮胎是不是漏气了,前后看了一眼,索性是后轮被冰霜冻住,搓搓自己冻僵的双手,宋呈律一点一点的清理掉那些冰碴。 北京的冬天很冷,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不一样,他想道,年前的那一场暴风雪,造就了极端天气,这都初春了,天气还是徘徊在冬天。 宋呈律出门时联大的校园很安静,大门口穿着一身深色警服值班的看门大爷,正在听收音机里的京剧锻炼身体,惬意的很。 他跟门卫大爷打了声招呼,照常趁联大不上课的日子,骑着自行车跑五公里外的一家中餐厅打工。 顾不得冷风呼啸,脚下用力一踩,宋呈律骑自行车的身影就消失在这条马路,拐个弯,不远处就是那家老字号中餐馆。 刺骨的寒风刮蹭着他耳廓,他略微眯了眼睛。 这年是2008年,大街小巷很热闹,一首《北京欢迎你》,在全国人民的心中掀起了一阵久经不衰的经典歌声热潮。 时间拉回到2001年1月17日,中国向国际奥委会递交了2008年奥运会申办报告。 北京时间晚11时10分,国际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宣布,北京获得2008年奥运会举办权,一时之间,全国各族人民沸腾欢呼。 在全球各双眼睛与媒体的报道下,中国圆满完成了这项举世瞩目之作,给世界带来了一份满意的答卷,也向世界展示了一个更加开放包容的古老中国。 不同于其他人的喜气,奥运来了可以揽着女友去鸟巢观众席上当观众,顺便拍张照接个吻,时不时为中国队吼一嗓子,大喊中国加油。 宋呈律没有女朋友,宿舍六个人四个都不是处,特别是狗逼周岸,同一宿舍的他哥们儿,跟尼玛一台发情机器似的,整天打电话撩骚,咯噔还腻得慌。 在宋呈律的开年记忆中,这一年是充斥着杀马特和非主流,人手一台老式翻盖机的平常日子。 年前,距离过春节还有一个多月,新闻联播报道,在中国的南方省份,出现特大雪灾,这场雪灾是新中国建立后,最严重的雨雪冰冻天气。 20多个省受灾,华中和华南地区的省份受灾最重,部分地区交通瘫痪,影响了千万人的生活。 这条新闻推送时,宋呈律正在男寝一楼的洗衣房洗衣服,他们宿舍洗衣服一向是集体一起洗,六个人排列着洗,这一次轮到他自己。 宋呈律洗净烘干将各大室友的湿衣服装进水桶,刚踢进门,就听到那五个室友互相八卦聊天:“新闻看了没?出大事了。” 墙上的电视机里,正滚动放映着记者被暴风雪吹到支棱乱翘的头发,非常匆忙且不紧不慢的播报着最新消息。 “从我身后的画面中可以看出,南方连续的降雨夹雪,让这个结冰过程不断堆迭。冰层越来越厚,最后把房子压垮,把汽车玻璃冻裂,把公路封住,甚至输电的高塔都被压塌。” 记者在继续喋喋不休说些什么,宋呈律没注意,他看一眼屏幕,一脚踹在门口的好兄弟周岸座椅上。 “晾衣服去。” 掠过周岸,宋呈律来到自己桌前,收拾水杯便签水性笔雨伞装进背包里,挎左肩上出门打工,顺便把一顶棒球帽戴在了头发上。 室友对宋呈律忙来忙去的身影习惯了,晾衣服这件事周岸首先就是推脱责任,不想做的辛苦活儿绝对不做。 他指示其他室友,“欸,哥几个别聊了,宋律让你们晾衣服去。” 室友孟瑞停下手中的游戏机,看一眼宋呈律说:“呈律是让你去晾衣服,关我们啥事。” 周岸一噎,老老实实的抱起身旁的红色水桶去晾衣服,抬眼看到宋呈律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他没好气:“宋律你衣架借点。” 宋呈律眼神指了指自己的衣柜,“在衣柜里,自己拿。” 临行前,他问各大室友:“你们有没有需要的东西让我帮忙买的?赶紧说别拖沓,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五个室友一一思考自己需要让宋呈律带些什么东西,最后回答没有需要买的必需品,只让他路上注意安全。 走到门口宋呈律偶然听到室友津津乐道的那件事,握住门把手离开的片刻,他步伐微顿。 “我靠,南方怎么会下雪?这场雪灾也忒严重了。” “……刚看新闻,这场雪灾大到连人民子弟兵都过去帮忙了。” “我操,国家那不得损失惨重?咱北方雪灾都没这么严重。” 周岸接话说:“咱北方闹过饥荒,旱荒,雪灾水灾也有,但是灾难程度没南方这次重。咱河南室友应该心里最清楚,他们上世纪河南大饥荒有多凄惨,我了解了这个事情后心里都难受。” 这个雪灾事件让一众室友心里都不好受,感叹世事无常。 宋呈律也是,那天他上班特意盯着餐馆里的电视机,希望能从主持人报道中,看到暴雪停止的好消息。 “呈律,今天又去打工啊?” 宋呈律骑着自行车掠过一家水果店,昨夜的那场雪,使路面坑坑洼洼,泥泞不止,人骑车行驶很容易溅裤腿一截泥。 新年过去两个多月,这家喜哥水果店面上仍旧挂着大红灯笼。 水果店老板名叫杨喜,正抱着一箱苹果放摊位上,开门营业撞见宋呈律,首先热情的掏了一些苹果,放进了他前座的车篮子里。 宋呈律腼腆的笑了下,感谢这位水果店老板的热情好客,停下跟他聊了会儿天。 “今天我学校没课,反正闲着也没啥事儿,出来挣点钱。” 喜哥说道:“不错,哥没记错呈律你不是一直用的学校助学金?你那学校应该不会供不起你的一日三餐吧?” 对他这番朴素不经大脑思考的话,宋呈律没怎么往心里去,他回道:“也不能一直用学校的钱不是?我都成年了,再用学校的钱我过意不去。” 喜哥感叹宋呈律这孩子命苦,从小没有父母,跟着其他流浪孩子生活在福利院里,竟然没有长歪,这大概是他愿意每次送他水果的原因。 宋呈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八点半上班时间还有半小时。 他道:“那行,那哥我就先走了,我下次找个时间咱再聚,我请哥吃饭。” 到了中餐馆,礼仪小姐已经站在门口欢迎进进出出的客人,宋呈律伸手将帽檐往下拉了一下,遮盖住眼睛只露出鼻子和嘴唇。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身着旗袍的窈窕礼仪小姐轻笑了一声,娇俏的用涂满大红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触红唇。 望着他这个穿一身黑的高个儿潋滟笑说:“想和呈律弟弟约一晚,想让宋呈律狠狠插我。” 宋呈律顿足,她拽住了他的衣袖。 只要他在,这个姐每天都上演同一出戏码,宋呈律挑了挑眉,主动去低下头看她,伸手将她肩头上遗落的羽绒服羽毛抚了去,问道:“好姐姐,冷不冷?” 这个叫张静伊的女生听到这句“关心”的问话,顿时想约的心情没了,她娇嗔的拍了宋呈律肩膀一掌,骂道:“别让我看见你,臭小子赶紧死进去。” “遵命。” 宋呈律提了把左肩上的双肩背包,嬉笑着进店去换衣服,对于这些比他年纪大还喜欢耍流氓的大姐,他一向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拿捏她们很简单,问她们站外面冷不冷就行了。 第2章代他去相亲 中午宋呈律简单吃了点员工盒饭,被派去某小区旧公寓给一位女士送外卖,他将餐品放入保温箱,大致看了眼这位女士的地址,距离餐馆有将近五公里远。 戴上头盔,长腿一迈骑着摩托一路穿行,他跟着提供的地址找到了客户的房门号,是栋居民楼,像是附近工厂提供给员工的住宿楼,外面晾晒的还有棉被。 宋呈律手提餐品奔上三楼,首先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洗发水香味,走廊还时不时传来外省打工小妹说方言的嬉闹声。 他再次核对了下手中客户的门牌号,确认自己没送错,随即拨通了女生的电话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从里面传来一声很淡然宁静的女声:“喂?您好。” 宋呈律一步步朝女子的房门走去,将手机贴近耳边道:“您好,魏小姐,您的外卖到了,我是给您送房间还是放门口?” 女人的腔调显得有些慵懒随性,明显是手中在忙,手机被她压在脸颊与肩膀处,用这个别扭的姿势跟他通话。 “直接放门口吧,我等会儿自己过去拿就行。” 宋呈律将餐品悬挂在门把手处,听到她笑盈盈的道谢:“谢谢啦。” “没事,应该的。” 挂断电话,他转身离开这里。 漫不经心想,反正这一单是有人提前给这位魏小姐,搁店里付了款的,他不需要再跑人妹子面前伸手要钱,仅需餐品送到就完事儿。 魏砡忙完取餐,给她送餐的外卖小哥已经走了,整个走廊空无一人,她将外卖随手放在房间电脑桌,跟闺蜜蒋万噼里啪啦打字聊天。 嗦一口粉问:“干嘛呢?” 对面蒋万速回:“酒吧蹦迪中。” 不等魏砡回她话,蒋万速速改成电话联系,“真的,砡砡,周岸这人不错的,你今晚跟他见个面,保证你俩能处到一块儿去。” 为了让魏砡摆脱大龄剩女这个称号,她可谓是操碎了心。 三十多岁的女人了,身边一个男人没有,也不闲寂寞的慌,都说三十岁猛如虎,她这闺蜜咋就一点危机感没有? 蒋万作为新时代的杰出女性,绝对不会任由魏砡单身万岁的观念继续下去。 半年前魏砡从省城跑来北京,在北京找了一份普工流水线工作,白班,活儿不算累,一个月工资不多不少能赚三千余块。 魏砡刚下火车来北京的那晚,蒋万在火车站迎接她,俩人去大排档搓了一顿,喝啤酒吃炸串逛街,疯了一晚。 最后俩人在两元店买了两幅熊猫发箍戴头上,拍了大头贴。 喝的醉醺醺的走在路上,魏砡拖着行李箱,大喇喇的揽着蒋万肩膀,望着眼前繁华夜景说:“爱妃,这就是朕为你打下的天下。” 蒋万捏捏魏砡酡红的脸:“砡砡,你这次来北京,还回不回老家了?” 俩人的背后是霓虹灯闪烁的高奢大商场,映照着社会上,每一位命运已经注定的普通打工人。 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夜晚,站在北京的这块土地,魏砡迷迷糊糊想道,已经三十多岁的独居女人,还能和闺蜜好好来大城市疯一回,真他妈惬意。 魏砡被冷风吹得脸有些生疼,轻轻将头靠在蒋万肩头,感叹道:“不回去了,省城已经没有我留恋的人了。” 就这样吧,就这样一辈子待在北京,平平淡淡也好。 “从明天开始,我要努力工作,好好赚钱养自己,不靠男人,只靠我自己。” 蒋万搀扶着魏砡拦了一辆出租车,这一晚俩人共同住在窄小的出租房内,谈了很多关于爱情,关于理想的年少心事。 长大以后的我们,在与闺蜜的谈天说地中,话题好像不由自主的,由对曾经年少时候的未来憧憬,慢慢转变为了工作怎么样,最近过得还好吗? 魏砡被蒋万那边狂放的DJ音乐吵得耳朵疼,“我俩已经约地方了,晚上我就过去。” 蒋万在对面咋咋呼呼的乱叫,不用猜也知道是在向她科普周岸这人有多么多么好,可惜魏砡一个字也没听清。 “行了,挂了,放心,我今晚绝对去,绝不让蒋小姐丢面子。” 她那边吵得让魏砡皱眉,“你别喝这么多酒啊,酒吧里什么人都有,别一点儿防备心没有。” 怕她听不见,魏砡给她打了一行字发过去,添了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 吃完午饭,她叉腰看了眼衣柜里悬挂整齐的衣服,思考晚上穿什么,最后随便拿了一件平常穿的套装,简单化个淡妆出门。 本来与周岸这位年下弟弟的奔现晚饭,魏砡她是不愿意去的,她不止一次跟蒋万说过他年纪太小,才十八九岁,俩人不合适。 蒋万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天塌下来都觉得俩人有戏。 “周岸这人靠谱,你就和他处个试试。” 魏砡唉声叹气,怎么说周岸这男的也是蒋万前男友,蒋万这人心真是有够大的,俩人分了还没一年,后脚就给前男友找新欢上了。 魏砡拒绝无数次,最后周岸主动加她小企鹅,俩人聊了几句,这人一上来就嘴甜打招呼:“你好啊,小姐姐。” 魏砡用礼貌的语气回了你好,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尬聊了半响,最终周岸实在无法带动氛围,就直说:“发个照片来看看。” 可能是年龄差隔阂,魏砡不太喜欢男人一上来就要照片,念他是闺蜜介绍的,她挑了几张自己认为好看的发给了他。 她同样收到了周岸的照片,很帅的一小伙子,皮肤很白,就是眼神太冷了,也可能是摆Pose的姿势故意在往装逼方向走,显得故作高深。 互看照片后,周岸明显很满意魏砡的长相,夸她很秀气。 周岸这货是一点儿也不装了,开门见山问年龄:“你多大?” 魏砡把自己往小了说:“30岁。” “……” 魏砡给她发个问号,眉毛高低眉状:“?” 周岸竭力忍下心中的一万句蒋万我操你妈,很礼貌的回她:“原来是姐姐啊,咱们见面的餐厅由姐姐来选吧,时间放在下周五晚上八点,不见不散。” 魏砡发给她一个OK手势,账号换成了离线请留言,她并不觉得能和一位比自己小这么多岁的年下男,可以擦出爱情的火花。 宋呈律下班时间是下午六点半,由于他是大学生兼职而非长期工,不需要和老员工一样守到半夜十二点。 忙活一天,活动活动手腕骨,他重新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前脚刚踩上踏板,兜里冷不丁收到周岸急匆匆的电话。 宋呈律笑说:“出什么事儿了?” 周岸开门见山,声音贼兮兮的,“宋律,你今晚有空没?有空帮我应付个相亲。” 宋呈律注意力全部集中到相亲两个字,打趣道:“牛逼啊,兄弟,才大一就相亲,有点操之过急了吧?是不是你妈逼你了?” 周岸认为他误会了,“这可不是我妈介绍的,是我前女友蒋万让我非给她闺蜜见个面,说如果我和她闺蜜见面,她某天会考虑回到我身边。” 宋呈律直觉得周岸就是一心思单纯的舔狗,“她让你去你就去?你俩不是分手了?不是,我就搞不明白了,好聚好散不行么?” 他知道开导周岸没用,仍旧还是仗义直言:“周岸,咱别做舔狗,世界上好女孩多得是,不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成么?” 周岸笑嘻嘻道:“小瞧我了兄弟,我现在正跟约炮对象开房呢,今晚过后,我就是一根烂黄瓜,比烂这俩字儿蒋万这女人还不配。” “……” 宋呈律无言以对,干脆转移话题:“你他妈相个亲还让我代你去,那女孩儿知道么?” 周岸叹气:“她不知道,我今晚爽约肯定会伤害她,所以我就想让你代我过去通知一声,说我兄弟周岸接受不了姐弟恋,让她回去,我俩以后别再联系了。” 宋呈律直觉那女生很惨,笑骂:“你丫真不负责任。” 周岸觉得头快炸了,“快别骂我了,这都七点了,我给她约的八点,你早点过去。” 宋呈律敷衍道:“有照片吗?发来认识认识。” 通信聊天界面浮现一张女生坐在公园长椅上的风景照,侧面,长发,戴着棒球帽,很素净学生气的长相,这种长相大学里很多。 宋呈律手指稍顿,“正脸发一个。” 女生的正脸眉目清秀白皙,像是古代女扮男装的俊书生,唯独缺了女孩子的娇俏。 见他不回,周岸问他,“怎么样?漂亮吧?” 宋呈律浅笑:“比你马子都漂亮。” 周岸说:“我觉得一般,这种长相咱大学里太多了,你想要送你了。” 第3章一眼就来电 这句话无疑点燃了宋呈律的怒火,可他脾气好,是宿舍有名的和事佬,骂人跟称兄道弟一样。 “滚,你丫当人女生是商品呢?还想要就送,赶紧滚。” 周岸自知理亏,当即敷衍几句挂了电话,还不忘提醒宋呈律让他一定要去赴约。嘱咐说女子姓魏,西餐他预定了法式菜、鹅肝和红酒,但没付款。 他人到后帮忙给钱。 宋呈律合上手机,装进羽绒服兜里,骑自行车漫无目的地在附近篮球场转了一圈,顺便扣了个篮,他本来不打算去的,又不是他约的女生,关他屁事。 终于在七点四十分,他到了餐厅位置。 好巧不巧的,在这里他遇见了周岸的亲妹妹,周景愿。 “呈律哥哥。” 周景愿一见到他,立刻黏了吧唧的靠他身上,非要让他跟她坐一起,她正在跟一群小姐妹聚会,喝啤酒玩真心话大冒险。 周景愿穿得很暴露,也不怕冷,百褶裙很短,上身厚下身薄,一对发育姣好的莹白嫩乳不停故意挤压着他手臂,嗲里嗲气叫他呈律哥哥。 眼前的高中生小姐妹,哪儿见到过这么好看的帅哥,当即脸红害羞起来,和小姐妹互相挤眉弄眼,彼此询问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 宋呈律借掏香烟的功夫,不动声色的抽离周景愿的靠近,叼着香烟点燃,淡淡问道:“愿愿,你们今天没课吗?” 一个简单的点烟画面,让一众小姐妹差点失声尖叫,其中一学生妹贴近周景愿耳边悄咪咪赞叹:“景愿,你哥哥真帅。” 周景愿心里美滋滋的,说到哥哥两个字,她才不会承认宋呈律是他第二位哥哥,之前她老哥周岸特意叮嘱她,见面要喊宋律哥哥,不许没大没小的。 嘴上甜甜的叫着哥哥,内心十分希望能和宋呈律谈恋爱,做他女人。 周景愿回道:“我们今天放假,我们这些姐妹都还没回家呢。” 宋呈律望向她,余光有意无意往四周大厅望去,想要确认赴宴的女人有没有来。 “等会儿你们几个女孩吃完赶紧回家,别瞎跑了知道么?” 女孩子们一致异口同声:“知道了,哥哥。” 周景愿好奇问:“哥哥,你今天怎么会来这家餐厅啊?” 宋呈律弹了弹烟灰:“我在等人。” 提到等人,周景愿顿时有些吃醋:“等人?男生还是女生啊?” 他道:“是个女孩子。” 宋呈律目光戏谑:“这可是你哥拜托我的,本来今晚是你哥的主场,可是现在你哥正在忙。” 忙着跟约炮对象挥汗如雨做爱。 外面似乎下雨了,餐厅里的气息显得格外焦躁湿漉漉,他不经意间的抬眸,在远远的视线外,看到了赴约的女人,魏砡。 她许是没有打伞,也或许是没有意料到今晚会下小雨,一头漆黑靓丽的长发被雨水打湿片缕,那两弯远山眉就这样茫然的蹙着,红唇微抿,面色苍白。 额前干净的没有一丝杂乱的乱发。 宋呈律忽然觉得心脏处,被捅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那个口子时深时浅,带着麻木不仁的痛意,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和她第一次见面,他险些要喘不过气来。 亲眼看着她坐下,他起身朝她走去。 魏砡憎恶自己没有事先看天气,手摸额头无聊的坐在原地,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心烦意乱,只想赶紧吃个饭走人。 在和相亲对象见面这件事上,魏砡和周岸不由自主地达成了一致,做朋友可以,做情侣免了,第一眼就不来电的人,不跑等着让自己遗憾终生么? 三十岁的她,已经没有十三四岁时期的叛逆与锋芒,经历过人生的两次重大变革后,爱情两个字,逐渐变得和她无关。 曾几何时,她是个擅长跆拳道,泡网吧,蹲墙角下抽烟化烟熏妆,冷眼观看小团体直接揍人的狠角色。 魏砡曾经设想过,如果十三岁她生日那天,她妈陈莉没有抛弃她和亲爹魏琼华,跟一有钱的老总离家出走,自己的人生轨迹,是不是就不会一塌糊涂? 初中某体育课。 “欸,魏默,你女朋友就是那个小太妹啊?” 魏默连忙捂住那个人的嘴,“女朋友个屁,八字还没一撇呢,人家不喜欢我。” 魏砡冷冷瞪向嘴贱的那男的一眼,殃及常追她的魏默都一起厌恶。 她武力值实在太高,没几个男的敢近她身,这个魏默和她一样姓魏,也只有他,敢笑嘻嘻的上前和面瘫的她打招呼。 “小姐,这是周先生为您点的食物,请慢慢享用。” 魏砡礼貌的对男服务生说了谢谢,看他彬彬有礼的又将一盘甜品放桌子上,“这是我们额外赠送给您的餐后甜点,祝您用餐愉快。” 上菜结束,服务员退场,剩她一个人无聊坐那儿。 魏砡正烦躁周岸到底来不来,耳边冷不丁响起一位清润男声:“魏小姐,你现在可以走了,周岸正忙,今晚可能无法赴约。” 这个声音让魏砡一激灵,她顿时抬头去看面前的人,眼前坐着一位帅哥,确实是实打实的帅哥。 短发,眉黑,眉梢两侧额发的长度,能略微遮盖住上眼皮,眼尾的走势上翘漆黑,脸型流畅,五官立体深邃。 此时他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正凝视着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指,骨节分明。 操,帅啊。 果真帅哥这等生物,在任何年龄都容易产生不分对象的花痴。 魏砡略感奇怪:“你是?” 宋呈律隐藏在帽檐下的双眼粗略打量了她一眼,面前的女人,穿了一件很普通的橘色调毛呢大衣,长发披肩,脖颈处系着一条黑色偏厚的针织围巾。 目光往下探去,包裹双腿的下半身是条连衣长裙,应该是许久没有买过新衣服,那件大衣肩头起了线球。 他眉目怔忪,简单说了一个周岸经常叫的称呼:“你好,宋律,周岸的室友。” 魏砡伸出手,自我介绍:“我叫魏砡,石头的砡。” 她和他手指相握,手心的温度一瞬间变得很苍凉,两人不动声色抽回手,各自若有所思。宋呈律为了不让魏砡尴尬,特意没说他兄弟接受不了姐弟恋这句话。 “那什么,你相亲对象不来了,他让我替你说声不好意思。” 魏砡内心叹口气,就知道那货会爽约,她利落站起身,不耽误这小哥的时间,“谢了,替我跟你朋友说一句,以后我俩不要再联系了,互删。” 宋呈律想笑,这不是周岸那傻子的台词么? 他答应她:“好,我会转告他的。” 他跟着她站起身,魏砡身高堪堪只到他肩头。 眼睛瞅向桌上没动筷的西菜,遗憾没让她吃完再走。 周景愿这轮扑克牌玩的烦躁不安,特别是在看到宋呈律送一女人到门口,心情更加暴躁,提起书包就撂下众人走人,脸臭到小姐妹都不敢上前搭话。 那些小姐妹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与她一同离开餐厅。 魏砡从挎包翻现金给前台:“您好,麻烦结一下8号桌的餐钱。” 饭局结束时,结账的戏码总要违心演一演,源于对男方的不信任,她可不信周岸真会率先压钱买单。 前台小姐看向她身后的宋呈律,想说你后面那位帅哥付过,他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礼貌收起账单:“小姐,您不用付款,钱已经被周先生付过了。” 魏砡干巴巴将钱塞回包里,站门口苦恼雨没有停止的趋势,宋呈律朝门口望去,那抹纤秀的身影正驻足在玻璃门前。 见状,他戴上自己的卫衣连帽,冒雨跑附近小商店买了把折迭伞递给她,“拿着吧,天冷,别冻感冒了。” 魏砡稍微羞臊,犹豫刹那接过伞,她的手指触碰到了他的掌心。 “谢谢。” 气氛一时间变得闷热,别看宋呈律嘴周岸一本正经,他比谁都缺少跟女孩子的聊天经验,追他的计算机系妹子众多,他记不住人家脸。 然而,男人撩妹这种事,神经递质多巴胺一分泌,说句与生俱来也不为过。 他望了眼对面湿透的马路,说:“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魏砡看了眼手中的雨伞,拒绝了他,“不麻烦你了,距离不是很远,我自己回家没问题的。” “……那行吧。” 两人相对无言,宋呈律侧过脸看了眼一旁的女子,她的侧脸在房檐雨水的洗礼下,暴露出雾气朦胧的白,那一刻,他想说她很漂亮。 她忽然打破宁静:“你应该年龄不大吧,有没有过二十岁?” 宋呈律讶异魏砡问他年龄,如实回答:“十八岁。” 年轻真好…… 魏砡羡慕他的年纪,忽然想起那位被自己亲手送给老家孤儿院的孩子,她在想,如果她能再次见到他,他是不是,也这么大了呢? 好像在弥补遗憾,她感慨说:“太小了,我可以做你妈妈了。” 做妈?为什么不是姐姐? 这句话让宋呈律盯了她好几眼,“你多大?” 魏砡喟叹:“我三十了。” 宋呈律莞尔笑:“看不出来你比我大这么多。” 第4章流浪的星星 他凑近魏砡仔细打量了她几眼,低下来的眼尾很漂亮,“魏姐你,长得挺白净俊俏的,就像一位刚入学的十八岁女大学生。” 看吧,年轻男孩子就是有这个招蜂引蝶资本,他们无心之举的一句话,可以让一位饱经风霜的女人春心萌动,让早就没有起浮跳动的情绪,小鹿乱撞起来。 俗语有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人家压根儿只是随口一说,甚至这种赞美用语,不知对多少年轻女性说过,耳听进去的这位,倒是认了真。 魏砡自厌,这就和学生时期臭屁自恋,猜测他是不是喜欢我一样的傻瓜。 她连忙转移视线不去看他,装出一副失恋的憔悴模样说:“你有烟吗?我急需要抽个烟缓解被人放鸽子的情绪。” 宋呈律微怔,那一刻他突然有种想多管闲事的冲动,拿吸烟有害健康喧之于口,这个想法从脑海一闪而过,他嘲笑自己不是也抽烟,哪儿来的资格教育别人。 他从兜里掏出根香烟递给她,亲眼看着她伸手接下含在唇间,双唇饱满,含苞待放。 她抬眼瞅着他,人淡如菊,“我没带打火机,你能为我点烟么?” 她的眼神暴露出刻意营造的可怜巴巴,宋呈律看得出来,她根本就没有因为周岸的爽约而难过,反而挺逍遥快活的。 打火机咔嚓一按,火光跳跃在潮湿的夜,他将打火机凑近魏砡的唇边,心口处荡漾出一抹杂草丛生的春潮。他情不自禁朝她饱满艳丽的嘴唇望去,内心痒痒的。 宋呈律将打火机塞回羽绒服兜里,手指若有若无摩挲金属外壳,试探询问:“你平常,都习惯配带打火机的么?” 魏砡坦荡回:“并没有,我很少抽烟。” 抽烟是她学生时期的解压方式,今儿破天荒的重拾了多年没碰过的香烟,这感觉竟然很陌生,跟抽麻药相比,喝酒睡大觉其实比香烟管用。 她不愿多言,宋呈律也没必要多问,他蹙眉紧盯着她将那根烟抽到一半,直到前方路口驶过一辆摩托车,掀起的水流被溅得到处都是。 她熄灭了那根烟。 “帅哥,感谢你的烟,我的心情好了很多。” 他道:“不客气。” 眼看着她撑伞要走人,他将自己黑色的棒球帽取下戴在了她的秀发上,提醒说:“你头发湿了。” 戴着棒球帽的她,面容素净,更像一位学生妹了,宋呈律挠了挠鼻梁,夸赞自己形容得恰到好处,和照片里一模一样的……好看。 魏砡大咧咧的一点也不拒绝,将帽檐往下遮了下,“谢了,下次见面我还给你。” “不用,戴着吧,好歹萍水相逢一场。” 点个烟两人点头之交,彼此都在心中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魏砡潇洒朝他比一个OK手势,宋呈律双手插兜注视她走远,忽然懒懒叫住她:“欸,魏砡,路上注意安全,过马路记得看路。” 她温暖的笑:“知道啦。” 她人走后,宋呈律摸了把自己的头发,湿哒哒的触感,他重新戴上自己的连帽衫,回餐厅看一眼周景愿,那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既然兄弟安排的任务圆满完成,宋呈律也没有必要在这杵着,他重骑上自行车回学校,周岸这逼竟然破天荒的出现在寝室打CS。 寝室里香烟味儿很重,地上舍友刚脱下来的鞋袜餐盒扔的到处都是,踩在这遍地狼藉,宋呈律差点以为自己进了猪圈。 他嫌弃的捂住鼻子,“真尼玛日了狗了,我不在宿舍你们就不能收拾一下?” 周岸戴着耳麦,沉浸式打游戏。 台式电脑桌前还摆放着一盒刚泡好的泡面,老坛酸菜味儿的,那味道在臭脚丫子味遍地的502男寝,可谓是酸爽蹦进天灵盖儿。 周岸看一眼宋呈律,拿叉子插一束泡面送进嘴里,嚼几口下肚,“回来了?见到魏姐本人了吗?” 宋呈律放下自己的书包,抢一只他餐盒里的泡椒鸡爪塞嘴里,笑说:“说真的,本人比照片还漂亮。” 周岸咧咧嘴,这话说得,看上人家了呗。 宋呈律拉开座椅,两只长腿直直往桌上一伸,用这个姿势登录手机【流浪的星星】孤儿院亲友群,想看看京城大院里,孩子们的最新消息。 懒洋洋吐息:“你赚了,哥们儿。” 这些孩子和宋呈律一样无父无母,从一出生就被院长曾姨命名为流浪的星星。 院长曾芝说:“出现在我院的每一位小宝贝,都是一颗明黄色的,精神透亮地,流浪的星星。” 曾芝阿姨是位福建闽南人,信佛,跟随丈夫移居到北京,省城福利院没拆以前,俩人是当地有名的热心肠夫妇,宋呈律的名字自然是她起的。 曾芝告诫他说,阿律的名字中带个律字,长大以后,为人必须要正直自律。 “阿律,你长大以后要自律。” 宋呈律牢牢谨记,并把他作为人生的座右铭,认真听课,认真考全校前三,做流浪的星星中的,其中一位普通却上进的孩子。 可是,在每个人的年少成长过程中,我们总是忽略一件事。 那就是父母再怎么对孩子言传身教,寄托于暴力解决问题,而有些事情,作为儿童是控制不住的,比如委屈流眼泪,和同龄人打架受伤这两件事。 曾芝让宋呈律叫他阿嫲,以前宋呈律不懂,到北京以后,这里的人都说奶奶,姥姥,他懵懂的问她:“为什么不是外婆,不是我们北方人经常说的奶奶?” 曾芝阿姨抱歉的摸摸他的头发,一拍脑门儿,不自觉蹦出一口流利的闽南方言,意识到可能听不懂赶紧换普通话:“阿律喜欢外婆就称呼阿嫲为外婆奶奶喔,入乡随俗。” 宋呈律说话的腔调,是略微偏向福建沿海口音的,开口说话跟拍台湾偶像剧似的,周岸经常拿第一次在联大宿舍见他,他一张口和他搭话,因说话机车调侃他。 说他台味儿口音忒重,待市里十多年也没见他改变普通话发音习惯,一看就是大陆老师语言教育不太合格导致的。 别小瞧周岸,周岸这孙子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和这种室友待一学期,宋呈律不自觉的过渡成了半个京片子,别说,真挺好听的。 周岸连忙解释,连游戏都不打了,“不是,我说宋律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对姐弟恋不感兴趣,你喜欢你就上,我双手双脚赞同。” 可别姐弟恋了,拜拜了您嘞!一个蒋万就足够他痛苦了,再来一位姐,他不如自杀。 宋呈律没回,周岸看他一眼,这厮不知什么时候拿了本书压在脸上,安静睡着了,一米八七的大高个子,幸亏寝室空间足够宽敞,否则都不够他施展的。 周岸转而打自己的游戏,脑海中猛然跳出约炮对象的摆烂臭脸,吓得他眼皮子一跳。宾馆,女人凉飕飕的瞅着床上躺尸的他,“做不做了?” 香烟味钻进了周岸鼻腔,他疲惫不堪的从床上坐起身,心烦意乱,“做,你先脱。” 女人冷漠的望着他,将烟叼入嘴里,衣衫轻轻一褪,羽绒外套就褪到了脚踝,仅剩单薄的吊带衣裙贴在玲珑曲线,乳圆腰细,肤白貌美。 她走向周岸,跨坐在他大腿上,用自己柔软的女性躯体磨蹭他最原始的欲望,那根香烟被她葱白的手指夹着,没有要丢掉的趋势。 周岸完全不为所动,望着面前女人白皙娇嫩的乳,他丝毫提不起性趣,终究是狠心推开了她,“我有性功能障碍,我暂时决定先去医院看看病,等哪天我能勃起了,咱再约。” “……” 这位女炮友优雅起身,站一旁冷冷抽烟,也不拆穿他破绽百出的谎言,“那你还是处了?” 周岸正推门大步走出宾馆,听到这话他顿住脚步,“是。” 漂亮女人翻个白眼,抬手给他要钱:“拿钱来,你浪费了我的时间,炮友的时间也是钱。” 第5章好好过日子 周岸大脑当场宕机,尼玛,明明给过你一千了,这是干嘛?抢钱? 那个眼神嫌弃的意味很足,看得周岸火气蹭蹭的冒,他从背包里摸出仅剩的九百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要钱是吧?拿去,全是你的。” 女人望着那一沓钱不为所动,嘲讽道:“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就是根烂黄瓜,怪不得你前女友甩了你。” 周岸更烦了:“你懂个屁,干你们这一行的,你又比我高贵到哪儿去?别装圣人了姐姐,我不吃你这一套。” “古代的帝王三妻四妾,难道还得一一向上过的嫔妃说句,临幸你之前朕已经是根烂黄瓜了,你可别嫌弃朕,装屁呢?不都是心里有逼数么?” 听到他这番丝毫不知悔改的浑言浑语,那女的白眼一翻,拿了钱不想多停留一秒,路过他身边还故意使坏顶撞了他一下。 “砰”一声房门被大力一摔,整层公寓都在这种重力威慑下震了震。 “什么玩意儿,我前女友甩不甩我关你屁事。” 周岸晦气的将兜里的烟盒丢进垃圾桶,发誓再乱约炮他就结扎。 这下倒好,炮儿没约成,两千块生活费就这样没了,周岸不知自己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翻翻自己口袋,连个搭公交车的硬币都没。 揪紧肩上的书包,正发愁要不要给哥们儿宋呈律打个电话救急,他忽然想到什么,连忙卸下自己的背包,把里面的东西一轱辘全搁床上倒了出来。 还好,周岸松一口气,压在深蓝色避孕套下有两枚亮晶晶的钢镚儿,在底下平躺着,他攥紧这两枚硬币,还剩两块坐公交回学校的救命钱。 联想到第一次约炮就衰成这样,周岸烦得透透的。 他看向电脑,CS游戏中文页面跳出一行字,对面的恐怖分子在劈头盖脸骂他:“对面那个臭傻逼,不会打游戏就一边儿玩去。” 啧,主动来送死。 作为反恐小组精英,周少爷二话没说,一枪崩了他,让你丫嘴贱。 这个时间段工厂上白班的工人已经下班了,魏砡将伞撑在宿舍房门外,打算等伞晾干后再收,插进钥匙进门,同宿舍的员工庄小慧,已在座位上稀稀疏疏的擦着头发。 桌子上放着饭盒和几瓶大红色的指甲油。 看到她回来,惊喜的说:“魏砡,你回来了?身体还好吗?” “我听悦悦那丫头说你发烧请了半天假,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魏砡取下头发上的棒球帽,悬挂在自己衣柜里,捶了捶腰道:“好多了,顺便出去吃了个晚饭。” 庄小慧放下心来,她打开餐盒,是一盒黄澄澄的东北烤冷面,“魏砡你尝尝这个,贼好吃。” 魏砡被这个香辣的味道吸引过去,拿牙签插一块送入嘴里,忍不住夸赞:“好香,烤冷面真是世间美味。” 庄小慧挪个椅子过来,“来,砡砡你坐这儿,咱俩一起吃。” 考虑到庄小慧应该还没吃晚饭,魏砡拒绝了和她一起吃冷面的邀请,“我吃过饭了,你自己吃,我去洗澡。” “行,那你去吧。” 魏砡端起自己的洗脸盆,准备牙刷毛巾换洗衣物放进宿舍的卫生间。回来拿洗发水的间隙,她看到庄小慧正跟自己的宝贝女儿打电话,里面的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叫着妈妈。 “宝宝今天有没有多多吃饭,被老师表扬?” 上幼儿园的小公主在奶奶的怀中举着手机,脸色粉扑扑的,“妈妈,我每天都有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哦!今天老师还夸我了,说我是一个很听话的孩子。” 庄小慧眼泪夺眶而出,吸吸鼻子,“宝贝真乖,今天有没有和爸爸联系呀?” “妈妈打电话之前,爸爸已经跟我打过电话啦!他说他给我买了芭比娃娃,明天就给我邮寄过来,爸爸还说他想我了,油腻烘烘的撒娇说宝贝儿亲一个。” “哼,我才不让爸爸亲我脸,我喜欢妈妈的亲吻。” 庄小慧噗嗤笑出声,魏砡乐的肩膀都是抖的,挂了电话后,她走到庄小慧身后搂住她的脖子,撞见了她发丝上的一缕白发。 她捋顺她的头发,和小慧脸贴脸,“慧美女,我今天去医院拿药,看到咱厂房外新开了一家火锅店,里面生意不错,赶明儿我叫上咱宿舍的其他四个姐妹,咱们一起去吃一顿。” 庄小慧温柔地应着:“我看行,我可老想吃火锅了,听砡砡的。”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说:“砡砡,今天查卫生的来了,咱们宿舍终于被夸了次干净。” 魏砡心情愉悦:“那咱们就继续保持。” 她们厂房提供的住宿楼和学生宿舍差不多,六人间上下铺,每个月还要定期检查寝室卫生情况,不合格的罚扫整层走廊,看谁心情不好骂人家农村来的。 办事儿的顶着一张死妈肥脸,胸前挂着工作牌,颐指气使:“臭要饭的,我让你干嘛你就得干嘛,你们是赚钱来了,不是给老娘当大爷来的!” 大伙儿更是敢怒不敢言,毕竟拿着人家工厂的钱,也不太敢唧唧歪歪,魏砡和这宿管顶过一次嘴,自此就被她惦记上了。 其实她也没说啥,就说了一句:“姐,你也是外省的,真不应该瞧不起农村人。” 抗日战争前期,因为农村人的支持,中国革命才能走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道路。然而,现在这个世道,资本主义与精致利己主义盛行,早就变了味了。 被针对的感觉当然不好受,魏砡不仅一次在起床刷牙洗脸时没水,这就算了,没水她可以和舍友去隔壁宿舍借水,但厕所没水,晚上黑灯瞎火的还没电,实在欺负人。 更有甚者,她某次从厂里的公共卫生间走出,一盆凉水直接从头浇下,那可是寒冷的大冬天,冻得她全身哆嗦。 她本身就有低血糖,那种濒死感,让她深刻体验了一把什么叫鬼门关。 魏砡冷冷看了眼泼水的女人一眼,朝她做了一个国际通用手势,抹了把脸上的凉水,面无表情走了出去。 “别走啊,你不是牛逼么?” 胖女人刘春花拦住她,其他几个女的在一旁窃窃私语,“听好了,你跟姐道个歉,我以后都不再为难你。” 魏砡停下脚步,语气懒洋洋的:“大姐,我之前和你道过歉了,但是,我没错。” 她丝毫不胆怯的看向她,“是你的问题。” 胖大姐恼羞成怒,伸出咸猪手就要拼命揪她的头发,这人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魏砡是练过跆拳道的,黑带三段,堪比教练的存在。 骨头咔嚓一响,魏砡攥住女人的手肘,一个重力往地上狠狠一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女人就被揍得傻住,眼泪飙出,扯着嗓门儿哀嚎:“救命!我腰断了!哎呦!” 这事儿闹到最后管理员也没敢往上报,双方和解的,医药费平摊,不然的话她和魏砡没一个能在这工厂待下去。 如今她不再敢招惹魏砡,除了食堂吃饭时,夜晚白班结束后,走廊碰见她,她恨恨的甩个冷眼过来,魏砡的工作生涯,依旧安稳。 没办法,贱人就是矫情,非暴力不合作。 那天魏砡走路都是软的,头晕目眩,幸运的是,厂里有小卖部,她进去买了一根阿尔卑斯棒棒糖,总共花了五毛钱,便宜。 坐在长椅上晒太阳休息时,她用手背贴额头深望蓝色天空,嘴里的棒棒糖甜度流进了喉咙,她将双手搭在身体两旁,摸到了长椅上阳光暴晒的,温暖硬邦邦的棺木质感。 忽然想哭。 魏砡想好好过日子,想好好践行她父亲魏琼华书信里说的那些话: 闺女,找一个能好好陪你相守一生的,不抛弃不放弃,愿真心对你,把你放在心尖上用心珍藏,娶你为妻的好男人成个家,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第6章我丢失了你 那封书信泛黄,用一张好似旧社会斑驳粗糙的信件写的,纸张上刊印的红色长线笔直的从前往后垂下,边角处晕染了一坨发霉模糊的印痕,怆如血泪。 歪歪斜斜的楷体在纸上投射,里面处处是对于女儿的关怀与愧疚,这是魏砡父亲魏琼华的绝笔,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爹死在了建筑工地上。 被一群讨债的黑社会用砖头砸死的。 一群壮汉暴揍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当然打不过,片场到处是腥臭血淋淋的鲜血,脑浆迸裂,五官面目全非。 警察赶来看到面前这惨状差点呕吐出来,为了让魏琼华善终,年轻的警察先生全把这六个人送进了局子,主犯死刑,其他从犯蹲一辈子监牢,永不允许保释。 …… 那一年冬日白雪皑皑,乡下刚刚经历了暴风雪。 过了十三岁以后,魏砡记忆里的省城冬天一向如此黯淡无光泽,冷风呼啸狂吼,老房子外光秃秃的树枝被吹得迎风摇摆,人走在路上,牙缝打冷颤。 魏琼华依旧出去打麻将,打完麻将很晚回来,每次等他回家,魏砡的肚子就已经饿得受不了,灰暗掉漆的墙上悬挂的时钟显示,此时已近凌晨十二点。 她想,她的低血糖,应该就是那个时候饿一顿饱一顿养成的习惯。 实在忍受不了饥饿,她翻开抽屉看看父亲有没有买什么饼干,哪怕一片口香糖也行,最起码嘴里嚼着,胃里不会那么苦。 母亲走后,魏砡家的生活条件变得更加艰苦,十三岁的她,发育不良,看着只有刚满十岁的女娃模样,本该发育起来的胸部,平坦的和男生没什么区别。 因此,她还穿着薄薄的运动内衣,当同龄的女孩子胸前已经开始胀痛发痒,身体曲线开始渐显曼妙身形,她连大姨妈都没来。 魏砡想为爸爸和自己做顿晚饭,可是家里没什么肉,米和面都没剩多少,她靠着白天放学捡矿泉水瓶,去镇上卖,挣了几块钱。 在那个90年代,五六块钱如临珍宝。 可是,五六块钱怎么能买到肉呢? 她买了十斤白馒头,放在了竹筐里,自己舍不得吃留给魏琼华,在这种生活条件下,她身上钱所剩无几。 日复一日唯一期待的,就是希望外出打麻将的爸爸能够回来。 魏砡裹紧棉被,瑟缩在床铺等着魏琼华回家吃饭,门外锁孔一响,她听到了嘎吱嘎吱的踩雪声音,伴着鞋底摩擦地面的粗糙音,房门打开,她爹脚步虚浮的回了家。 昏黄的蜡烛映照在魏琼华瘦削清俊的脸,显得不太真实,魏砡揉揉眼睛,叫他:“爸爸,你回来了?” 魏琼华低低嗯一声,将手中打包的盒饭放在桌子上,“过来吃饭。” 他坐在座椅上啪嗒点了根烟。 魏砡心房炸裂开,终于可以吃上米饭了,她跟个小老鼠一样灵活的从棉被里钻出,坐她爸爸对面,不敢动手去拆饭盒,吞了吞口水说:“爸爸,你晚饭吃了吗?” 魏琼华眼神望向她,面无表情:“吃了。” 听到这句魏砡彻底放心了,那些打麻将的叔叔阿姨肯定会请她爹吃晚饭的,她狼吞虎咽的狂吃鱼香肉丝,魏琼华在一旁望着她。 他道:“今晚停电了?” 魏砡点点头,舔了舔嘴角的米粒,“嗯,村长大喇叭早晨还叫了,你忘了么?说大雪压断树枝,导致电路断线整修,这三天挨家挨户都没电。” 自从那个女人走了之后,魏琼华觉得自己记忆力越来越差劲了,“这样啊,我今儿打麻将竟然没发现。” 魏砡笑嘻嘻的:“老爸你一打麻将就彻底沉迷进去了,能发现就有鬼喽!再说叔叔阿姨家多有钱,她们可以用发电机呀!” 魏琼华被逗笑了:“也是,我闺女真聪明。” 他忽而站起身,从兜里摸出烟盒去往门外,“你今晚早些睡,我去院子里坐坐。” 魏砡忧虑的点头:“……嗯。” 她望向魏琼华高瘦的落魄背影,心里止不住的心酸难受,院子里光秃秃的一片,能有什么东西呢? 她知道,自从她母亲陈莉抛弃两人后,她父亲就丢失了笑容。 从一位英俊潇洒的男人,变成了一位整日酗酒抽烟,偶尔控制不住脾气,却还是不想将难过的情绪摆给女儿的失败者。 魏砡很怕魏琼华发酒疯,他这人一喝醉,便会大力踢倒座椅,指桑骂槐:“贱女人!” “被我找到你,看老子不生剥了你,你他妈……你他妈凭什么?” “砡砡才十三岁,她还在成长,我是个废物,我没法养得起她,贱女人……你害得我好惨。” “你当初说好了的,要和我在一起一辈子,你骗了我。” 他小声呜咽,难以抑制的痛哭,明明三十六岁的年纪,哭起来的无助样子仍像是一位没有长大的孩子,魏砡这么形容他父亲,琼林玉树,像一位青年。 魏砡的眉眼和她妈很像,有时候她缩在被窝里,呆呆听他爹发酒疯,他爹以为她睡了,跑里屋给她多加一层棉被,怕她挨冻,连毯子都是电热毯。 有天晚上,外面下了雪,他照常看她有没有踢掉棉被,他应该是喝醉了,趁着冷飕飕的夜色,魏砡睁开眼睛看到魏琼华,他坐在她床边怅然若失的盯住她。 一双深黑的眉复杂的深蹙,他好像在透过看她,去看另外一位美丽的女人。 魏砡吓一跳,结结巴巴:“爸……爸爸,你吓到我了。” 魏砡清楚的知道,他爹在透过她,寻找他的爱人,也是她的妈妈。 魏琼华叹息一声,俯下身轻吻了口她的额头,“睡吧。” 他转身离去。 此后总是回来很晚。 一场零碎雨夜,魏琼华的表情难得的喜悦解脱,没平时那么的沉闷与故步自封,应该说,他终于朝他女儿表露了一丝炸裂的狂喜,犹如面具掉了之后的真实人格。 询问原因,原来是得知了妻子陈莉的住址。 父女俩激动的拥抱,第二天冒着严寒敲响了建在县城的洋楼,一路俩人风尘仆仆。 面前的这栋居民楼,装修风格大气豪华,是她们家破旧老房子,墙壁长满青苔没见识过的豪宅,魏砡看了眼魏琼华,她告诉他自己很紧张见到妈妈。 俩人在门外站立,携带糕点礼品,魏琼华敲了门,从里面传出幸福的一家三口的甜言蜜语,女人嗓音温温柔柔地,犹如冬日里盛开的一朵纯白茉莉花。 但是,茉莉花冬日不会盛开。 它们的花期在每年的5-8月份,冬天那么冷,茉莉花怎能会存活。 魏琼华敲门的手顿了下,他知道自己多余,可是他来到这里,仍旧是盼望的,热烈地,清晰明了的希望妻子回家。 我希望遇到你,希望你还爱我。 我还记得院子里你亲手种下的两盆茉莉花,还有那棵曼妙的垂丝海棠。 门打开,魏砡见到了她的妈妈,同时她听到豪宅里传来陌生男人的腔调,略显不耐烦:“媳妇儿,这大冬天的,谁来了?” 陈莉的表情惊恐慌张,她用最快的速度关上门,窄窄的缝隙阻隔了本该相认的情谊。 魏砡听到母亲惊慌颤抖的声音:“邻居来借东西的,刚好那玩意儿咱家没有,就把他赶走了。” “哦,那种讨人厌的穷邻居少碰,烦得慌。” 魏砡想叫妈妈的渴望憋回了嗓子眼里,她泪眼汪汪的握紧魏琼华的手,“回去吧。” 她眼泪滑出眼眶:“爸爸。” 魏琼华孤寂的牵着女儿的手站在门外好一会儿,终究是,黯然离开了这里。 雪花纷纷扬扬,父女俩走在乡间小路上,他问:“丫头,如果有一天,爸爸不在了,你能自己一个人生活么?” 魏砡握紧魏琼华的手,“我不会让爸爸离开我。” 第7章你还有我们 在信仰崩塌的年岁浪潮里,这句话明显是一句千疮百孔的誓言,经不起折腾与感情的洗礼,以至于成年的魏砡,时常回想他和父亲二人,到底有没有做到互相守护。 答案是,并没有。 人都是会死的。 那天过后,魏砡很讨厌下雪天,下雨天也是。 她总觉得,雨雪俩字很容易暴露出人身体部位不堪一击的脆弱,比如路面结冰,泥泞斑驳,行人容易磕着碰着等小毛病。 偏偏,她们省城管理区域下坐落的18线小县城,冬日易下雪。 她最容易不受控的流眼泪。 又是一个白雪皑皑的夜晚,乡镇里一如既往的没电。 早晨村长大喇叭吆唤说,大雪压断的线路修理好需要两三天,这几天只能委屈挨家挨户村民点蜡烛凑合过,什么时候恢复电力,到时候再具体通知。 屋子里静悄悄的,魏砡安安静静地坐在堂屋写作业,大红色的蜡烛燃着跳跃的烛火,忽明忽灭。 自从去年那场寻妻之旅,他爹变得越来越放纵,甚至整宿彻夜不归,白天她去镇一中上学,也不知道魏琼华有没有好好吃饭。 这么大人了,怎么就心甘情愿让自己踏进婚姻坟墓,从而甘之如饴堕落呢?爱情有这么伟大么? 魏砡叹一口气,心不在焉的抄着手中的课文。 她白天出门上学,路上瞅到电线杆子上驻足了几只小麻雀,那几只小麻雀个头小小的,圆滚滚,毛绒绒。 深红细长的小爪子揪住电线杆,低下头埋进自己温暖的脖颈处,梳理自己羽翼丰满的羽毛,清洗干净闭着黑豆般的眼睛打鼾,一点儿也不怕冷。 魏砡突然好羡慕它们,羡慕它们生活自由,无拘无束,羡慕它们可以不用被束缚在亲情的牢笼里。 最后一个文字写完,魏砡合上书本,轻手轻脚的走向门口,雪势挺大,她看不清院子里的那些茉莉花,她转身拿了一本练习册垫在了屁股下面,坐门槛双手捧脸等待父亲回家。 模糊的白色视线之内,伴随着踩雪的沙沙音,铁门开启,魏琼华趔趄脚步朝堂屋走来,看他这个忧郁颓废的样子,魏砡知道,她爹又喝醉了。 她起身怯生生的叫了俩字:“爸爸。” 希望能唤回他的理智。 魏琼华身上一股子酒精味儿,而且还是辛辣鼻酸的白酒液体,闻了鼻酸反胃,他今天似乎不太正常,走到她面前迟钝站定,伸出那双粗糙冰冷的手掌摩挲她的头发。 低下头,双手捧住魏砡的脸,亲吻她,沉醉且着迷的轻吮魏砡的额头,浅尝辄止,他的眼神里闪过短暂的柔情,而后是无尽的复杂与悲凉。 他喊她:“陈莉。” 他忽而攥住魏砡的手腕,重重将她往里屋大床上拖,魏砡大脑一片空白,而后不由分说的拼命挣扎着。 “放开我!” “我不是陈莉!我是你女儿魏砡!” 她的眼泪一下子飙出,她很憎恶现在这样自甘堕落的父亲,她曾经把他当做心中的信仰,如今,无论是母亲还是父亲,魏砡的信仰一下子崩塌了。 喝醉之后的魏琼华动作粗暴,魏砡拼命的反抗,狠劲抓住桌子腿,不想被他压到床上去,可惜男人的力量实在太暴力,她被掐住腰扛肩头,扑通摔在了床上。 魏砡脸色苍白,此时的魏琼华乞求着她,动情的抚摸她的脸:“陈莉,我爱你。” 他的眼泪落在了她的脸颊上,魏砡只觉得悲凉又恶心。 他并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抱着她,甚至连亲吻都没有,如获至宝的呵护梦境中的妻子,魏砡面色闪过一抹狠戾,最终摸到一个烟灰缸,砸晕了他。 男人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响,倒在了魏砡腿边,她惊魂未定,缓过神简单给魏琼华处理好伤口,盖上被褥,连夜逃离了这个家。 去他妈的亲情,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善人,伪装成乖女儿已经够让她想吐了。 或许是为了报复魏琼华醉酒差点强奸她,魏砡一声不吭的离开了这个家,躲在了一家网吧里抽烟打电动,凑合着过吧,这破日子终究得过。 玩腻了,她唇上叼着烟,裹紧棉衣跑去路边电话亭给二中姐妹拨了个电话,噼里啪啦一顿乱按:“出来喝酒,心情烦。” 对面回:“等着,速来。” 魏砡一整夜都是清醒的,她面无表情的动用鼠标厮杀着屏幕里狰狞可怖的怪兽,特意网页搜索了一下电脑是谁发明的,怎么没给他颁个诺贝尔计算机奖。 在那个看西游记都要跑邻居家蹲守的年代,有架台式电脑属实新鲜事物。 魏砡忽觉肩膀被轻拍了一下,那抹调侃声笑意盈盈的传入她的耳廓。 “离经叛道小太妹。” 是啊,怎么了?操你妈的。 她不用转头也知道是老朋友来了,足足四五个人,鼠标点到关机选项设置,点住:“等我关个电脑先。” “OK。” 一行人揽肩进了一家KTV,凌晨十二点,这条街店面上的霓虹闪光灯亮的,连漆黑地面飘的垃圾塑料袋都一清二楚,就跟恶心的人体性交一样来回抖动。 其他姐妹拿着麦克风点歌,魏砡冷冷坐在沙发处,一只手夹烟,另只手攥住金属打火机来回抛起又接住,明显心情不好,身旁烟熏妆女生递给了她一杯酒。 “砡子,心情不好?” 魏砡低低应一声:“烦。” 叫梁日佳的漂亮妹子,细腻的品着手指中的红酒,轻摇慢晃,“说说呗。” 魏砡想到自己那个混乱低靡的家就心口堵得慌,她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实话实说:“我爸又喝醉了,还差点强奸我。” 梁日佳操了一声,两弯秀气的细眉凝结到一起:“揍他一顿,或者报警处理,砡子你这么彪悍,不可能连个狗男人都搞不定。” 魏砡动了恻隐之心:“他是我爸。” “我将他打晕了。” K歌结束,蒋万一个熊抱坐到魏砡身旁,揽着她的肩膀,忿忿不平:“操他妈的,你爹真是个禽兽。” 这个时期的蒋万性格大大咧咧,偏向中性化,自从网吧和魏砡相识,平时经常请魏砡吃饭,然而魏砡并没有被养胖,仍旧是一群姐妹中个子最矮的,14岁身高157。 身高矮没啥,胸是飞机场,也没啥料,整个一平胸。 耳边歌曲串烧响个不停,魏砡接过麦克风,乐了:“这就是命。” 想到自己那连孩子都不认的亲妈,她握紧麦克风,笑的肩膀颤抖,哽咽:“我已经看开了。” “……” 其他小姐妹互相看了彼此一眼,无奈叹了一口气。 每个人在一出生的那天,或许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和魏砡在一起耍的这些好姐妹,她们当中有的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有的父亲酒鬼母亲被家暴,有的是留守儿童。 魏砡属于是,家庭破裂的后继者。 好比一把打碎的镜子,无论以后怎么修整,上面凹凸不平的裂痕,总是会提醒她,它曾经破碎过。 那么,对一个十几岁处于叛逆期的孩子来讲,生活的信仰崩塌了怎么办? 很简单,魏砡走了一条前人走过的路,那便是,心甘情愿往深渊处下坠。 小混混姐妹们总拿离经叛道调侃她,她可笑的想着,或许吧,离经叛道又怎么了呢?有的时候,家里一副模样,学校里另一副模样,反而保护自己了罢。 蒋万揽紧魏砡肩膀,往自己怀里带:“没关系的,砡砡,你还有我们。” 她们这群人没做过什么危害社会的事情,连校园暴力围殴都没碰几次,她们认为生活二字,随心所欲的活着最重要,烦了就上网喝酒,累了倒头就睡。 好比今天这个眼影口红漫画好看,买。 那个男生好帅,我好像喜欢他。 哦,原来有女朋友了。 我以为他也喜欢我,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第8章不能爱上她 具体和她们一群混混,是怎么认识一块儿去的?魏砡使劲的回想。 思来想去,终于想到是在一个和这晚差不多的天气,冷风呼啸,挨家挨户挂着白雪的萧瑟冬夜,她用捡矿泉水瓶和纸箱遗留的钱,跑去网吧解忧。 遇到了她们。 起初她在一个巷子遇到过她们,蒋万正在揍人,那位男生喜欢她们当中其中一位姐妹,费了好大劲儿制造偶遇,不料脾气暴躁,人怂还嫌弃蒋万瞧不起他。 你一言我一语,两人打了起来。 这个男生显而易见不是蒋万的对手,一拳挥上鼻梁鼻血就流进了嘴巴,他捂住鼻子,接连求饶:“我错了,麻烦妹妹手下留情。” 其他女生冷眼观看,把他当做小丑。 蒋万这人心不狠,因此她让他滚了,碰上这种找茬的贱人她只觉得晦气,打他都嫌脏手。 魏砡手中提着一个大袋子,里面装满了矿泉水瓶和瓦楞纸箱,灰扑扑的她和这么一群浓妆艳抹的女生相比,多了一丝忍俊不禁的寒酸观感。 “看什么看啊?再看眼珠子挖了。” 也不知是谁先开口说了这么一句,魏砡听后翻个白眼,扭头就走。 对方吆喝:“胆子还挺大,让你走了么?” 不走留着过年? 魏砡驻足,怯懦解释道:“这片区域矿泉水瓶被我捡光了,我需要换个地方,我并不是故意撞上你们的。” 一群人打量她几眼,发现确实只是个捡破烂的,放了她一把。 “哦,捡破烂的啊!笑死。” 刺耳又冰冷的嘲笑,趾高气昂。 魏砡跟着她们自嘲:“没错,我是个穷逼,每天靠捡破烂为生活,但这也是我生活的方式,有问题么?” 一句话怼得对面哑口无言,之后和她们在网吧遇到几次过后,魏砡破天荒的和这些小太妹处成了闺蜜,练跆拳道带上她,吃饭带上她,骑摩托车兜风也带上她。 魏砡一转难过的情绪,在五颜六色的闪光灯照射下,她说:“佳佳,点一首陈淑桦的《梦醒时分》,我要唱这首。” 伴奏声响起,跳跃的音响落入耳畔,她望向那深蓝色的字幕启唇:“你说你爱了不该爱的人,你的心中满是伤痕,你说你犯了不该犯的错,心中满是悔恨。” “你说你尝尽了生活的苦,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你说你感到万分沮丧,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你又何苦一往情深,因为爱情总是难舍难分,何必在意那一点点温存。” 回去的路上,天边映出鱼肚白,蒋万打了个哈欠,说:“砡砡,你知道三班的魏默吧?” “知道,他怎么了?” 魏砡点点头,对这个男生兴趣不大。 梁日佳抢话说:“他喜欢你。” 别人觉得很普通很无关紧要的一句话,魏砡的心底翻起了铺天盖地的漩涡热浪,她的心跳狠狠一动,笑的僵硬且缓慢:“他喜欢我?没搞错吧?” 蒋万拍拍她的肩:“这货真的喜欢你,还给你写过情书,他姐妹儿送错人了,传到我手上去了,一手烂字肉麻的很。” 她从校服兜里掏出迭成方形的小纸条递给魏砡,“自己看。” 魏砡接过,忽觉得心脏跳的厉害,她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拆开纸条,上面果然写的很肉麻。 数了数总共一百字不到,魏砡单记住了夸她漂亮的字句,以及我喜欢你。 她倏地揪紧纸条扔进垃圾桶,沉默的不发一言。 梁日佳问:“咋了?没看上?要不然你俩明天见一面?魏默挺帅的,皮肤白,很像最近很火的男明星。” 如果放到现在的年代,梁日佳绝逼说少年长得像王俊凯。 魏砡双手插兜,心不在焉:“那就见一面呗!” 蒋万看热闹不嫌事大:“很期待你俩明天的相见,今晚去我家住。” 魏砡点头:“嗯。” 一个拐弯路口,几个人互相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蒋万轻手轻脚回到自己房间,父母还没醒,她让魏砡和自己睡一张床,开启暖气,裹成粽子睡觉。 魏砡平静的想着,也没觉得魏默有多帅,只是都姓魏罢了。 俩人聊了几句,沉沉睡了去,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两三点。 恰巧翌日是周末,也刚好是魏默约魏砡出来见面的日子,几位姐妹装作打羽毛球的模样,拿着球拍站在乡镇一中操场打球,互相都留一个心眼看看魏默这人是否靠谱。 蒋万握住手机蹲在一旁,吊儿郎当的拆个泡泡糖塞嘴里。 她扔给打球的两姐妹一只红纸包装,和一只黄色包装纸的糖果,说:“来一个?” 俩人接住塞嘴里,远远瞥见校园门口的俩人,忽然正色起来,“嘘,来了来了,咱就当没看见。” 蒋万咳一声,嘴角止不住的想笑。 约会的那俩人朝她们越走越近,蒋万啧一声,妈的,魏默确实挺帅,短碎发,单眼皮,而且个子还很高。 只不过……这剧情发展她咋看不懂呢? 魏砡一个过肩摔将魏默撂倒在泥土地上,蹦起一片飞扬的黄土,而后揪紧他胸前的羽绒服,冷冷盘问:“你喜欢我?” 魏默被摔的骨头痛,日他妈的,没想到这女生这么暴力。 他的手掌剌到泥土地上的石子,磨出了鲜血,强颜欢笑:“是。” 他吞吞口水,额角流冷汗:“那封情书就是我写的,我一直想把它亲手送到你手上,可惜我同学抢走取笑我字丑,还送错人了。” 魏砡眉头越皱越深,又问一遍:“你凭什么喜欢我?” “?” 魏默一脸懵,听不懂她为什么这么问。 猝不及防地,魏砡猛然吻住了他。亲吻的力度很重,两片唇重重磕上魏默的嘴唇,压住,恶狠狠的撕咬,如同被惹怒了的猛兽,鲜血顺着两人接吻的唇角,流了个血印子。 这番凶猛的操作让在场的姐妹们看直了眼睛,大呼过瘾,连羽毛球都不打了。 蒋万傻眼了,乖乖,砡砡深藏不露啊! 魏默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一幕,紧接着,一股刻骨铭心的痛意从唇中溢到胸腔,过滤到四肢百骸。 他蹙眉,手指颤抖揪紧身侧杂草。 魏砡松开了他,冷笑,厌恶的朝地上狠啐一口吐沫,擦擦嘴:“这就是我的回答。” 魏默动动喉咙,血腥味布满了口腔,狼狈的擦擦嘴唇,听到她厌烦的说:“警告你别再缠着我,否则我下次绝对揍你。” 人这种生物很容易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越被虐待,越沉浸虐待的感觉,好比第一次接吻被咬流血的魏默,他更加确定了要追到隔壁四班的这个女孩子。 亲眼看着魏砡跟那几位女生肩并肩走人,他站起身,哀怨的揉揉自己的嘴唇,“个子不高,力气还挺不小。” “越不让我缠你,我就偏要缠你,有本事你就把我打死。” 人逢喜事精神爽,魏默被心上人强吻了一次后,整个人都是开朗活泼的,学校里的他,更加认真读书,想要初三的时候考所好高中,让魏砡跟自己一起上大学。 同桌觉得他发春了,丢下数学试卷,拍他后脑勺一掌:“笑的这么猥琐,捡钱了?” 魏默喜滋滋的:“告诉你一件事,我快有女朋友了。” 同桌乐了:“快有就是还没有呗!继续努力,骚年。” 魏默被泼一盆冷水闭嘴,扫兴道:“那肯定不会这么快,那女孩儿太难追了。” 他望向窗外,魏砡一个人正站在操场,脸上挂着一抹明媚的笑,阳光下的她,清秀美好的让他心动,从后面追上来一位女孩子揽住她肩膀,两人从他视线离开了。 他紧绷的心弦一瞬间扯断,脑中的神经不停的向他表露心迹,坏了,你他妈栽她身上了。 魏默转移视线,猛的拧开一瓶矿泉水倒入喉咙里。 第9章我帮你补课 “猛啊!真猛。” 一行人在酒吧打牌,蒋万嘴里叼着烟,不停地赞叹魏砡的做法很凶猛,第一次见面就直接强吻,爽到谁了? 多来点儿这种偶像剧的开展,她爱看。 “砡砡,我觉得你和魏默是绝配,现在不是流行什么女攻男弱吗?你俩站一块儿,你的气势硬生生压那二傻子一头。” 梁日佳重新洗牌,悄悄观察魏砡的反应,想要从那一成不变的苍白脸瞧出,她是否会在从好友口中,听到魏默二字有一丝波澜。 结果显而易见,哪怕两人吻过了,魏砡作为主导者的一方,也只是冷冷的坐在那里,品酒,那张单薄秀气的脸上,眼睛往下呈现微微阖住的情绪。 再睁眼已然眼花缭乱,她的视线跟随酒吧内那些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放慢,热胀冷缩。 魏砡并不想多聊这个话题,她放下手中的红酒,捶捶自己的后颈。 “很晚了,我今儿得回趟家,再不回家我爹绝逼满大街的贴寻人启事。” 蒋万她们也不拦着,提醒她:“我们打算晚会儿回去,你自己一个人回家注意安全,到家记得给我们Call个电话。” 魏砡嘴角泛起柔软的弧度:“嗯。” 她走了后,几位姐妹凑到一起打赌,讨论哪个男人能走进魏砡的心,输了的那位需要给每人八十八块钱小费,八十八这个数字很吉利。 梁日佳赢了这把牌,将牌大手一挥扔桌子上,指示各位洗牌,她道:“我赌魏默。” 钟倩和梁日佳想法一样,笑说:“我也赌魏默,那小子有潜力。” 蒋万和别人不一样,比较特立独行,她看别人都赌魏默,她另辟蹊径:“那我就赌未来好了。” 几人讶异的异口同声:“未来?” 蒋万笑的得意:“昂,未来娶到砡砡的那个大帅逼啊!我出双倍价钱那男的铁定不是魏默,说不定还比砡砡年龄小。” 眼看几位姐妹手中拿着牌,一脸懵的探究她,她继续故作高深:“个子挺高的,有一米八几吧。” 梁日佳接话说:“行,那咱就拭目以待。” 她看向众人:“你们一定要活久一点儿,别到时候好姐妹没结婚,反倒是人先没了。” ……食言的是哪位呢? 成年后的梁日佳被一群异性簇拥,而被疯狂灌酒猝死在酒吧的时候,她是否遗憾自己没有好好的珍爱生命? 在众人模糊的年少记忆中,这个赌也因为好友的离世,戛然停止了。 街道上人流稀少,时不时驶过来一辆装载货物的大卡车,走得匆忙,魏砡抬眸处,看到了一家卤肉店,尽管已经过了夜晚十点钟,这家卤肉店仍旧招牌还亮着。 里面的灯光敞亮,店主正在室外清洗地上零零碎碎的鸡毛。 铁盆里凉水一泼,水流倾泻而下,染湿了地上杀鸡时凝固下来的血痂,流到下水道。 去买点儿小凉菜吧,魏砡心想。 她摸摸自己的口袋,一张五元钞票,和两枚一元硬币,进店选了些猪耳朵和猪头肉,掺青豆芽海带丝豆腐皮打包带走,口味儿特意让店主多加了些辣椒。 凉菜就是要辣才好吃。 回到家,乡镇漆黑,她推开了自己家的大门,堂屋门口魏琼华正双手抓头发的在门槛处坐着,听到脚步声,他慌忙抬起头。 忽而动作急切的抱住魏砡,语气哽咽:“对不起。”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喝这么多酒。 他的眼眶又红了,你说,这么一位心灵脆弱还爱流泪的冤种父亲,活得也太窝囊了吧? 魏砡抚住魏琼华的后背,叹气:“以后少喝酒。” 魏琼华的双眼布满血丝,一看就是这些夜晚没睡好,他慌张退后,仔细瞧见自己女儿没出什么大碍,他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魏砡向他展示自己打包的卤肉,“我买了小凉菜,走,进屋吃饭。” 魏琼华此时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除了刚刚那控制不住的一抱,他表现的不再敢靠近自己女儿,摸摸后颈,格外不自在的进堂屋给闺女盛米饭。 俩人相对无言的吃着晚饭,魏琼华为了不再让自己酒后乱性的行为出现,他告诉魏砡一件好消息。 “我明天开始去省城上班,我前两天在省城找了份建筑工人的活儿,一个月下来能有八九百,以后我大概会一年回一趟家,工资啥的我会给你邮寄回来。” 他看向魏砡,她正面无表情的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心情不太好。 他哽住,讪讪开口:“我不在家的日子,你好好照顾自己。” 魏砡低低应声:“知道了。” 一阵沉默后,魏琼华拿出父亲的架子教育她,特意没那么严肃:“你以后少跟社会上那些不学无术的孩子交往,万一你出个意外啥的,我对不起你妈。” 魏砡抬眼看他,笑容冷硬:“你养我只是为了我妈么?” “还是说,因为你俩那段失败的婚姻,你本来也有想过抛弃我的,但因为你头上悬着一把名为亲情的大刀,你才道貌岸然的没有丢掉我?” 说到此,她鼻子泛酸,狠命的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眼泪啪嗒滴到米粒上。 魏琼华被怼得哑口无言,他无奈叹息,抽出纸巾给女儿擦眼泪:“并没有,我是怕自己不配作为一位父亲,我很怕你出意外。” 恍若在安慰自己,他道:“我怎么会丢掉你呢?” 这场晚饭两人不欢而散,第二天魏琼华早早收拾行李乘大巴去了省城,给魏砡煮好了早餐放在了电锅里,保温,热水壶下压了四百块的生活费。 四张红色的薄纸,足以支撑小半年的开支。 魏砡裹紧了棉被,心烦意乱翻个身,低低咒骂了一句,初春的冬天真他妈冷。 终究她忍不住坐起身,往屋外看去,雾白玻璃阻挡了她看向父亲渐行渐远的背影,伸手用力一擦那些薄雾,映入眼帘的是院子内融化了一半的积雪。 再见,她听见自己说。 初春,荷尔蒙躁动的季节。 学校上完三节数学课,还差最后一节课放学,魏砡踏上楼梯前往教学楼走廊的课间,栏杆处站了一排男生搁那看她,她眼神冷冷一瞥,心里想着,看个屁看。 不经意间的,与朋友嬉笑打闹的魏默撞上视线,他怀里正抱着厚厚的一沓试卷,魏砡意想不到,他竟然还是数学课代表。 魏默朝她看过来,顿时羞涩的耳根通红,连朋友的话都没听清在说什么,反应过来才听到众人是在帮他:“你不是喜欢那谁?隔壁班魏砡吗?她人就在这儿,上啊!” 那嗓门儿大的生怕魏砡听不见似的。 魏砡刚要进教室,那几位兄弟一下子把魏默推到她面前,和魏砡撞了个满怀,首先道歉的是魏默:“对不起,是那几个人推我的。” 他尴尬害羞的样子着实有意思,好腼腆,真就是一傻大个儿。 魏砡揉揉被撞痛的鼻梁:“嗯,离我远一点。” 魏默自动拉开与魏砡的距离,亲眼看她进教室才转身,女班长夺走他手中的试卷,不理解的问:“这女生性子好冷,你喜欢她哪一点?” 哪一点? 哪点都喜欢。 他没怎么回答,腼腆笑了下,迎面揽住同桌的脖子,“上课了,回去做题。” 冗长喧嚣的下课铃响起,台上的数学老师仍在不停地拖延时间,讲完最后一道大题,给同学们布置作业,班级外已经有其他班的学生在窗户口等人。 魏砡仔细记下了数学老师讲题的草稿,虽然仍旧没搞懂解这道题的实操步骤。 “好了,下课,周一上课时我会检查每人完成作业的情况,顺便别忘了复习下一章节的内容。” 魏砡走出门口,魏默竟然背靠墙等着她,她心里腹诽这人真有够缠人,冷脸和他擦肩而过,他迅速跟上来。 “我帮你补课吧。” 第10章丧失了纯洁 魏砡无语问苍天,连魏默这个局外人都看出她数学不好,她该怎么夸他?说这小伙儿观察的挺细致? 他的眼神透露出单纯,额角还淌着一丝透明汗液,一身简简单单的运动校服,穿在魏默身上倒是非常清爽帅气。 魏砡明知故问:“你数学很好吗?” 听到这话,魏默不自觉的揪紧了书包带,自谦道:“一般吧,但能教会你。” “哦。” 魏默跟她并肩走在一起,不太理解这句哦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允许他帮她补课,还是不允许?他心里七上八下,懊恼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校门外人潮拥挤,他匆忙抓住魏砡的衣袖,怕她跟自己走散,而后意识到不对,又快速松开手,“我们去哪里补课?” 魏砡莫名其妙的来一句:“你有看过夕阳吗?下午六点多钟的夕阳挺美的。” 魏默望向遥远的前方,天边氤氲一层橙红色的晚霞,红彤彤热情似火的落日余晖,就在那处点缀着,周围是给它陪衬的乌黑树枝,在他的视线内由远及近。 耳边响起动人的小吃吆喝声,糖葫芦,炒河粉,行人步履参差的走路乡音,道路两旁还摆摊卖着整整齐齐的图书,他看到了一本名着,沉从文的《边城》。 他将自己垂下来的手臂和她挨的更近了些,“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陪你去看。” 魏砡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跟随魏默手心里的潮湿汗液震颤,跟她牵手,他好像很紧张。 他们这座18线小县城,有一座自然生长的葱绿野山,就藏在一望无际的麦田深处,作为平原地区,能有山在这里坐落,实在是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清河,麦田,矮屋,造就了乡镇的美景。 一中的学校离麦田很近,几乎挨着,俩人登上山顶,俯瞰下方绿色的麦田与村落建筑俯视图,内心无比的畅快。 沐浴这抹夕阳红,魏砡让魏默给自己补课,他人在重点班,她下午学过的课题他早已经掌握并拿捏。 她数学实在太烂,魏默足足分解了三遍步骤她才学会。 补完课,俩人遥望前方美丽耀眼的亮光,没有说话,魏默怔怔看着夕阳日薄西山,很想说夕阳消失了。 他望向魏砡,书本被风吹起翻页音,她的眉间凝固了一层淡淡的哀愁。 “我曾经被人校园霸凌过,那些人薅住我的头发,用力扇我的脸,用尽言语侮辱我,好像我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我记得那是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回到家,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跟妈妈说,我不想上学了,妈妈嫌我不思进取,揪我的耳朵,骂了我一顿。” “我妈妈陈莉让我好好学习,别早恋,如果让她得知我早恋她会打断我的腿,我怎么敢早恋呢?我失去了爱人的资格。” 魏默手掌冰凉,他牵住她的手,很艰难的吞咽口水:“和我在一起,我不会任由别人欺负你。” 魏砡凉飕飕瞅他:“就你这弱不禁风的,咱俩在一起确定不是我保护你?” 魏默脸红害羞,突然听到她惆怅的发问:“如果一个人丧失了肉体的纯洁度会怎么样?” 魏默不假思索,坦言道:“女人的纯洁度不是由子宫决定的,有些人她少时被坏人猥亵性侵,丢了处女身份,难道她们就活该脏吗?” 他是那么的一本正经,替她捋顺男女差异,“没关系,一层膜罢了。” 魏砡许是醉了,她格外享受他这番,为接下来的男女性爱做的荒诞且病态的解释,那么的伪君子。 她看向前方落日斜阳,目光冷然。 “魏默,我们逃吧。” “去哪儿?” “天涯海角。” 俩人自然而然的去小宾馆开了房,亲吻,拥抱,抚摸,做爱一气呵成。 两人体位不停变换,刚开始魏砡在下方,她忽然翻个身趴他身上,让自己作为进攻的一方,媚眼如丝的弯唇娇笑,笑的生硬而麻木。 和她那个妈一样的风骚不爱惜身体。 十四五岁的少年人面对异性躯体,口干舌燥的激情如此热烈,他吻她,她欣然接受。 她咽下了他的口水,咬他的唇。 整张床嘎吱嘎吱,下体相连,交合处莽撞前进,那种刺激穿透的快慰,让人有种近乎疯狂的濒死颠簸感,如同溺水交欢的鱼。 女性在异性上方的腰线是格外的美丽,一个柔软而带有弧度的肉体,腰部跟随力道前后摆动,男性本能的托揉她的臀,使自己的高涨更加深入沦陷。 喘息声,肉体交欢的沉闷撞击,分开的双腿,肿胀的昂扬欲望,急需要寻求彼此沟壑填满。 直到一股温热的热浪流进身体里,魏砡迷蒙的往下身看去,白色的,喷射出来的液体,还有那个陌生性感的物体,正鲜活的存在她的三角地带。 玷污了她的生命。 这股牛奶白,和她缝中溢出的红色体液混合成了一片细腻的水流,此时滴答滴答,滴落进了床单上,渗进去,晕起一片腐烂衰败的少女性事。 魏默半支起身子,另只手缓缓伸向她布满稀疏毛流的甬道,拨弄起一片翻滚的涟漪,指尖带血,揉搓几下,血迹消失殆尽。 魏砡本能的弓起腰,似无声邀请他的再次占领。 她俯下身,迷茫的贴近身下人。 如果,身体只是用来做爱,那该多好。 如果,嘴唇只允许用来亲吻。 如果,人生能重来…… 于魏砡而言,那是一段骚乱脱离父母管教的叛逆时光,在初春万物复苏的翠绿浅醒下,在挣扎与救赎的自我安慰下,在学业与放纵的浪荡人生下,她迷失了自我。 她有一个溃败分离的家庭,有一个爱好喝酒赌博,逃避现实的窝囊父亲,有一个残忍冷漠,将亲生女儿拒之门外的滥情母亲。 她暂且还愿意称呼那两位父母,为自己的血亲,姑且还愿意称呼陈莉为自己的生母,人类遗传的善良劣根性在此,难以更改。 陈莉还在时,魏琼华外出打工,魏砡不止一次看到陈莉和陌生男人通暧昧电话,一离家就是一整天。 这么美丽窈窕的一位女人,她让自己闺女一日三餐自己动手解决,去路边施舍,去垃圾桶捡,都可以。 陈莉经常借口作为妻子,应为丈夫分担金钱压力挂在嘴边,跑去大城市进厂约会不同男人,择偶观念是,谁有钱养得起她,她跟谁走。 很现实是不是?纸包不住火,魏琼华撞破了这个秘密。 两人撕破脸,陈莉打他骂他,用脚踹,用牙咬,恨恨的说他魏琼华活该一辈子穷光蛋,活该被人瞧不起。 陈莉跟野男人跑了,再也没回来,仅一夜之间,这段婚姻在精神与肉体出轨间,连夜的分崩离析。 如一团嚣张跋扈的龙卷风,来时给人类带来了混乱不安宁,走了还留下烂摊子要收拾。 躲不过怎么办?不想直面痛苦,那就变成恶人加入它们。 1990年的初春,在一个昏暗破旧的宾馆内,魏砡丧失了自己的第一次。 在毁灭与放逐之间,魏砡选择了一种自我厌弃式的精神拯救,趴在男孩儿温热被汗水浸湿的身体上,目光灰蒙蒙的望窗外看去,她听到了门帘被哗啦扒开的声音。 原来是公寓对门那家理发店,又来了新客人。 她的听力在这一瞬间犹为敏感,打牌的,夫妻俩吵架的,邻里之间谈心的,收旧冰箱与收女士长头发的……那些人间琐碎嘈杂音不绝于耳。 而后,魏砡眼皮一沉,昏睡了过去。 此时此刻,那个叫魏默的年轻男孩儿,抚摸着她裸露在外的肩膀询问:“做我女朋友。” 她困倦的喃喃自语:“你留的住我么?” “做炮友吧。” 魏默摸她眼睫毛的手指停下,颓然滚落到她耳侧鬓发,立誓:“我会好好学习,带你逃离这个贫穷小县城,让你过上好日子。” 第11章有一个秘密 魏砡蹭蹭他的颈窝,不说话。 魏默知道自己的心,凉了半截。 少年人一瞬间心动,便永远心动,这句话无疑是很浪漫的,深挖以后,在一位性成熟还未达成年的青春期男孩儿身上,成了一句虚假外加自我安慰的精神高潮。 一句不负责任的空话。 春天所带来的荷尔蒙发情期结束,所有的一切回归于平静。 魏砡的生活回到了那种不咸不淡的状态,在这期间,她和魏默忙于备战考试,由所谓炮友互补的肉体关系,变成了学业为重的三好学生。 她和魏默从第一次宾馆床榻内的亲密接触,到教室外走廊偶尔遇到的互相礼貌打招呼,直至他转学,她和魏默,没有再见过面。 走之前,魏默问她,能不能再亲吻他一次。 魏砡摘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坐在操场台阶处,魏默的身边,云淡风轻的问他:“你要走了?” 魏默鼓足勇气,笑容苦涩:“我妈太强势了,她不让我和你们这群女孩子交往,被她看到恐吓我说会用皮带抽死我,我……不敢违背她的命令。” “上次我回家她直接对准我的肩颈就咬了一口,真的很痛,我摸到了一手的鲜血。” 他声音畏惧到颤抖:“我妈她……就是个精神病。” 魏砡瞥见了他嘴角处红肿未结痂的伤口,似乎被揍得真挺惨的。 她突然怜悯他,可她也是个可怜人,两个可怜人在一起,除了滋生更可怜的细菌,并不能改变什么。 傍晚的学校四下无人,匍匐在草丛里的蟋蟀尖锐高昂的叫嚣夏天要来了,魏砡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烟,祝福他:“一路顺风。” 魏默请求她一件事:“你能……亲我一下吗?就像你第一次吻我那样。” 魏砡眯起眼睛吐烟圈,慢慢凑近她,两人之间烟雾缭绕,在靠近他嘴唇还有几厘米的距离下,借着昏黄的路灯,她瞅见了他鼻尖处流淌的细小汗珠。 她毫不留情点破他皮肤的缺陷:“该保养了哥们儿,皮肤状态不太好啊,你看你这毛孔粗大,鼻尖还有黑头,是不是平常都不注意清洁?” 魏默被她的香烟熏的咳嗽了几声,尴尬害臊之际,魏砡凑上来抱住他,拍拍他的后背,低叹:“再见。” 那个吻,落在了他耳侧。 气息清浅,若有若无。 两人道别后,魏砡望到了远处灰白破旧的教学楼,和她一样色彩是黑色的。 好想就这样一个人坐在学校操场台阶,看天边的云卷云舒,看周围女孩子们洋溢的笑脸,看打篮球的男孩儿们额角洒脱的汗水。 想和那些女学生一样,下课手牵手去卫生间,结伴而行,和所有陷入少男少女思春期的孩子一般,站在教室走廊栏杆处,偷偷瞄喜欢人的身影。 升入初中之前,没有人愿意和她做朋友,她整个人是被冷落与欺凌的对象,体育课被晾在一边,教室内孤孤单单的坐着。 如果不是偶遇校外的二中姐妹,她不会认识蒋万,不会相信,学校里竟还有一个人愿意称她为闺蜜。 酒吧内,梁日佳拧眉掷出一张牌,郁闷的不行,“魏默他为什么会转学啊?” 靠,他一转学,不就预示着自己打赌要输了? “听说是被她亲妈强制转到大城市的,具体哪个城市,谁也不知道。” 蒋万看了眼魏砡,她一脸置身事外的冷淡表情,她忽然觉得自己赌赢了。 添油加醋的说:“她妈嫌亲儿子经常和咱们鬼混,心态受不了,就强制办手续让儿子走了呗!再说了,魏默家庭优渥,亲妈人脉资源丰富,是位十足的大少爷,想去哪儿不容易啊?” 钟倩鄙夷的撇撇嘴:“妈宝男啊?拜拜就拜拜,下一位更乖。” 梁日佳恨魏默不争气,人身攻击道:“魏默一点儿也不帅,单眼皮,也就皮肤白点,说白了就是丑。” 蒋万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评价好姐妹:“落井下石当属你们。” 魏砡今天心情格外好,她招呼服务员要了四五瓶啤酒,开酒器一拧,瓶盖儿就松动了。 她给自己倒杯啤酒,抿着淡黄色液体入了喉,味道辛辣苦涩,心底没来由的爽快。 承认吧,魏砡。 你就是一个心理阴暗偏执,只顾自己爽的小辣妹罢了,真心交付?不存在的。 她连自己都能出卖,一个舔狗走了管她屁事。 得益于两位父母的良好基因,魏砡的身高从一米五七直蹿一六五,某年大年三十前一天,魏琼华回家撞见女儿营养不良晕倒。 他吓一跳,赶忙将自己闺女送进医院,医生教育他:“你这个父亲是怎么做的?你女儿低血糖你不知道吗?” 从医院回家,他给闺女买了很多营养补品,整日大鱼大肉伺候,从此魏砡鲜少低血糖过。 她的身高也是在高中时期,魏琼华负责任的照顾下成长起来的。 某日,魏琼华找她谈心说:“我欠了你妈和你太多太多,那些年我想不通你妈咋就那么狠心抛弃你和我,现如今我想通了,人这个大脑啊,就得换位思考。” 他清瘦坚毅的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双手是在建筑工地上日晒雨淋的粗糙厚茧。 他娓娓道来:“如果我是你妈,我也不会选择和一位没出息的男人过一辈子。” 院子里的那两盆茉莉花被他照顾的很好,御寒温暖的度过了每个北方的冬日,还有那盆窈窕的垂丝海棠,雾凇凝结在枝叶上面,温婉秀美。 魏砡走出堂屋门口,瞥见魏琼华将两盆茉莉花搬进了暖和的室内,正对准他睡觉的窗户口。 她不理解的问他:“值得么?” “如果停止对自我良心的检讨,你会怎样?” 魏琼华怔了一下,他感叹自己女儿过于清醒的思想,而后朝她笑的朴实,她真的好久没见父亲笑的那么朴素清隽。 “值得。” 魏砡释然了,遗憾仇恨就随它去吧,她和父亲的人生这才刚刚开始。 “老爹,我出去买点菜,今儿我做饭。” 魏琼华高兴的紧:“好好,你去吧。” 她转身回屋内,翻出了自己小猪存钱罐里的零用钱,踩着厚沓沓的白雪,去镇上菜市场买了些排骨,玉米,和一些经常吃的新鲜蔬果。 提着一大袋食材往家赶,她不受控制的拐弯去了某座,曾经有新鲜生命足迹存活的孤儿院。 眼前的孤儿院正在被施工大队,开挖掘机推平,噼里啪啦的房屋倒塌声响天动地,蓝底白字招牌上挂着施工重地,切勿靠近的字眼。 魏砡心脏一瞬间揪紧,她艰难的呼吸,蹒跚脚步往后退,至此,她和那个小婴儿,彻底失去联系。 魏砡有一个秘密。 她曾经在初中时期,生过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很乖,不哭不闹,他降临那刻,她差点失手掐死他。 因为身子瘦弱没有奶水,她跑超市买奶粉给他喝,偷偷养了他两个月,因无法负担抚养费,她将孩子送进了乡镇有名气的福利院。 这个婴孩被她放进竹篮里,身子底下铺了一层厚厚的棉絮,小胖手里攥紧了一张纸条,是她用水性笔写的,请求院长收留宝宝的一封感谢信。 直到福利院保姆买菜回家,将宝宝抱走,收留他,魏砡转身离去。 人的一生中会犯多次的错误,而每一次的错误都需要个体承担和买单。 魏砡遗弃了一个从她身体里诞生的孩子,孩子的父亲,是和她有过一次肉体关系的魏默。 你说她冷血吧? 她时不时会悄悄站到孤儿院门口,去偷听大院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站个三十分钟,离开后,第二个星期继续探望。 当所有的一切变得顺风顺水,命运总是会捉弄她的美梦。 高三毕业填报志愿的那个暑假,镇上传来噩耗,魏琼华被一群讨债的黑社会打死在建筑工地上,传遍了挨家挨户。 哀腕叹息的同时,喜欢嘴碎的邻居大婶说他赌博欠债,有钱不还被打死活该。 “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姐妹们,不是我说,我看人最准了,他那个风骚女儿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穿衣服露肚脐,不知平时怎么勾引男人呢!” 几人嗑瓜子窃窃私语:“我替你说,一个字,脏。” 第12章凡夫与俗子 拿有色眼镜看人,是人与人之间,一贯难以更改的臭毛病。 邻里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互不隶属,却又互相了解彼此的家境。 通常这种邻居,与周围乡邻关系处的都不怎么好,平常很擅长用散播谣言夸大其词,来阴阳摧毁对家的路人缘,就差把小心眼儿嫉妒心理强写在脸上。 魏砡的心早已千疮百孔,这些酸言酸语仅算一道食之无味的下酒小菜,她尽数抛在了耳后。 亲爹死了,她以家属的名义去太平间辨认尸体,医生帮她褪掉白布,浮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魏砡很冷静,她没有在众人和警察面前,流一滴眼泪。 她不能哭,她不能在那些讨厌她的贱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她更不想,在亲妈陈莉面前低下头颅摇尾乞怜。 “姑娘,节哀顺变。” 警察先生将一沓厚厚的信封递给了她,用蓝色塑料袋包裹,上面的泥土还未清理干净。 里面是魏琼华省吃俭用留给她的三万块,魏砡接住,说谢谢,攥的很紧。 年轻的警察先生对她很好,帮助她善后了魏琼华的遗体,埋在了山头长满小麦与洋甘菊的田野上,还派人将魏砡家漏雨的砖瓦房子重新修理了一遍。 魏砡拒绝了村长集资帮助她的想法,放弃大学进厂打了工,累了,就想想自己还活着。 期间施暴者的家属,时不时往魏砡家门口扔石子和臭鸡蛋烂菜叶子。 那位母亲嫌自己儿子进局子心里不平衡,发疯乱咬人,嘀嘀咕咕的说什么明明死人欠债在先,谁知道身体瘦弱挨一顿毒打就嗝屁了。 三天两头的跑过来泼粪,骚扰人:“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大快人心!” 大喇叭一顿吆喝,周围村民立刻报了警。 嫌村里的人不搭理她,女人精神分裂一样,又哭又闹的冲魏砡家门口喊:“小婊子,你赔我儿子!” 魏砡忍无可忍踹倒了她,揪紧这娘们儿乱糟糟的头发,反问她:“你他妈说谁婊子?” 她笑的残忍:“我还没让你赔我爹,你倒是贼喊捉贼来了,贱不贱啊?” 据警方调查,魏琼华生前有过一段赌博的日子,由于对方混黑社会,心狠手辣,他被强迫和那群人老大签了一份对赌协议,光是利息魏琼华就还不起。 在魏砡的拳头即将挥到这女人的脸上,给她来顿整形手术还我漂漂拳时,周围看戏的群众惊呼一声警察来了,她停了手。 然后,眼泪假惺惺的夺眶而出,可怜兮兮的夺回了主动权。 人证物证全在,这女人最终被送去了精神病院,魏砡得到了一笔赔偿费。 她用这笔钱去了深圳打工。 租了一间简陋的公寓楼,一张洁白大床,浴室,卫生间,厨房铺陈齐全。 顺道买了部诺基亚手机,方便和家乡的姐妹联系。 有时她夜里睡不着起来喝红酒,倚靠在窗台,尘封在心底的某个角落,让她时常想起那位被她丢弃的孩子,她想要见到他,想要和他说一声,对不起。 有句老话曾言,人生就像心电图,一帆风顺下去,人就挂了。 这么多年下来,魏砡经历了香港澳门回归,见证了1997年7月1日和1999年12月20日,那颇具历史意义的两晚。 那两夜中华人民共和国,恢复对香港澳门的行使主权,拿回了这片丢失百年的故土。 国歌响起,她和众多中国人一起欢呼雀跃,哪怕陪伴她的,是台信号不太好的有线电视机。 同年5月8日,以美国为首的北约,轰炸了我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造成3人死亡,1人失踪,20多人受伤。 一时间,国人悲愤交加。 2003年,非典在中国爆发,魏砡所在的城市开始弥漫一股窒息而烦闷的恐怖病毒,人人外出佩戴口罩,囤板蓝根。 也就在这一年的4月1号愚人节,张国荣抑郁症坠楼身亡,震惊了整个华人社会。 那么,2008年呢? 等待她的,是什么? …… 宋呈律打了个寒颤,从座椅上冻醒了,那本被他盖在脸颊上的书摔落到地下。 靠,竟然睡着了。 他摸摸后颈,捡起放到书桌上,周岸还在打游戏。 他起身走向他,拍拍他的肩:“我准备去食堂,你去不去?” 周岸伸伸懒腰,本想着自己已经吃过泡面,就不去了,但是一食堂的饭可比酸了吧唧的泡面好吃,他一口答应。 “去,我关个电脑。” 周岸戴上自己的棒球帽,和宋呈律肩并肩下楼,到了一食堂大厅,悠哉的吹着口哨看了眼今天二楼的饭菜有没有新品。 还真有,多了一道色泽鲜艳的糖醋排骨,甜味扑鼻。周岸揽住宋呈律的肩膀,点了份两荤一素,“我要这个,酸辣土豆丝,糖醋里脊,还有这个肉沫茄子。” 打饭阿姨这次手没抖,三道菜各自给了满满一勺,用四川方言询问:“加热要不?” “保温一下就好。” 别看都夜晚九点半了,一食堂仍旧还有学生在用餐,整个偌大的餐厅,灯光明亮,学生面对面相坐谈笑风生,一派热烈祥和的青春气息。 “十三块。” 打饭阿姨催促周岸刷卡,周岸摸摸鼻子,一脸请君入瓮的谄媚表情:“宋律,刷卡,我没钱了。” 宋呈律原地插兜,一脸我已经料到的促狭神色。 他从外套里掏卡刷了两人份的,勾住周岸脖子,等待打饭阿姨将热好的盖饭递给他,悠闲抬下巴道:“看到对面窗口卖台湾卤肉饭的没?你明儿请我吃那个。” 周岸答应的爽快:“准了。” “帅哥,饭菜好了。” 宋呈律接住,递给周岸,俩人端着餐盘,选了一个人少靠窗的位置,周岸刺啦挪开一个椅子,急匆匆坐上去狼吞虎咽,问道:“宋律,你打工那餐馆不管晚饭啊?” 宋呈律夹块糖醋排骨塞嘴里,“饭是管的,但我没留下吃。” 周岸一脸懵:“为啥?” “……” 宋呈律面无表情,浅浅挑眉。 周岸忽然就懂了:“操,我这脑子,怪我怪我。” 他转移话题和宋呈律谈了会儿专业相关知识,计算机方面的,聊着聊着,周景愿一通电话打来,周岸顿时蔫成了苦瓜。 “大小姐,你打电话干嘛?” 周景愿嚼着口香糖:“哥,我没钱了,转我点儿钱。” “不是,你等会儿。” 他放下筷子,给她讲解父母赚钱有多不容易,她少和那些辣妹鬼混她绝逼能存住钱,叽里呱啦讲到口干舌燥,这小丫头不听,一个劲儿的让他明天转钱来。 实在没办法,他实话实说:“我没钱,你找咱妈要去。” “我告诉你,周景愿,我这次真的一分钱也没有,你哥我连吃晚饭都是用宋律的饭卡,别问为什么没钱,问就是钱包被小偷抢了。” 周景愿笑嘻嘻:“我看你是去约炮了吧?” 周岸心情郁结,他奶奶的,提起约炮就来气,这小丫头片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又怎么了?人有七情六欲很正常,你别打小报告。” 周景愿假惺惺哀叹:“真随便,替你未来女朋友不值。” 想想自己择偶标准,她骄里娇气的讽刺他:“我还是喜欢处男。” 处男?谁不是呢? 电话被挂断,周岸松了一口气,就怕周景愿再继续问下去,他被约炮对象骗钱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宋呈律脸上荡漾着我什么都没听到的浅浅笑意。 端起餐盘问道:“还吃不吃?不吃就走,回去赶作业去。” 他俩的专业是数字媒体艺术设计,学子们亲切的称呼为树莓,什么杂七杂八的都学。 美术专业课、PS、视频剪辑、影视后期特效与制作、摄影、3D建模、网页设计、广告片拍摄等等。 凡是计算机方面涉足的,就没有不学的,好处是见多识广,坏处是,发际线不保。 第13章生活苦辣咸 俩人走出一食堂门口,外面乌漆麻黑,几盏路灯在男寝楼前站岗,光亮莹白。 宋呈律远远的瞥了眼操场处,那里挺热闹,打篮球的兄弟们在那挥汗如雨,时不时有人投篮进了球,响起一声尖锐拉长的口哨呐喊。 他想过去凑凑热闹,想到自己一大堆作业还没做完,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知怎么,他竟有些略微出神。 以前没上大学的时候,宋呈律向往大学的生活,以为大学自由奔放,可以谈个女朋友腻歪腻歪啥的,现在真考上大学了,其实也不过如此。 繁重的期中期末结课作业,一周一次的班会,熬夜到凌晨一两点的生物时钟,每晚必经历的查寝,都是大学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人这种生物当对现实生活产生抵触或不满情绪时,永远只是安慰自己,熬过这一阵儿就好了。 有时候毒鸡汤挺管用,有时候,还是得靠自己走出低谷。 刷卡开门,宿舍一个人影没有,宋呈律啪一声开灯,坐在了自己座位上。 真他妈累。 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他妈还在这儿自虐,不就是打个球的事儿么?等作业补完,以后每晚都抽空练球去。 开机,台式电脑亮了蓝屏。 “宋律,咱AE老师发的那个Element3D,和Particular粒子插件你发我一份。” 宋呈律把U盘扔给他,“给你了,里面有个文件夹大一下学期,你按照名称找就行。” 五花八门的作业干完,已是深夜一点半,宋呈律起身接了杯水,回宿舍的那几位兄弟此时正躺床上和女友通电话,孟瑞在玩穿越火线。 孟瑞这小子挺牛的,别看平时老老实实戴一副近视眼镜,打游戏的技术不是一般的牛逼,这穿越火线刚国服内测没多久,就下载上了。 有两把刷子。 孟瑞推推眼镜:“宋律,你咋还不睡觉?” “马上就睡,你作业补完了?” 他得意的笑:“做完了,我花钱让别人帮我做的,我不用动手。” 宋呈律来了兴趣:“靠,还有这种好东西?找谁帮你做的啊?” 他赶忙掏出手机:“联系方式发我一个,这种好事情你可不能独享,兄嘚。” 周岸着急忙摘掉耳麦凑上去,“瑞子,也发我一个。” 这晚他们502男寝发现了一个商业机密,那就是,自己的作业原来可以不用亲手做。 和庄小慧聊完天,魏砡去浴室洗了澡。 尽管冬天已过,北京城的春天照样冷淡,大人小孩儿仍旧还穿着羽绒棉服,裹围巾,群众早晨去天安门广场看升旗仪式,都要冻得鼻尖通红,口吐白雾。 魏砡来北京已有小半年,别说故宫和万里长城,连升旗仪式她都一次没参与过,这种庄严肃穆的场景,她倒是也想去,可她没时间。 厂里休息日是一个月放假一天,每月10号发工资,如果哪位员工白班夜班颠倒吃不消,工厂管理层会允许她请假提前休息一次。 这次她和周岸的相亲宴,是她特意和主管请了半天假赶来的,宿舍里的姐妹花都以为她生病了。 拧开花洒,热乎乎的水流倾洒而下,打湿了发丝,魏砡这才感觉到疲惫的神经放松了一瞬。 想到今晚赴宴的那位年轻男孩儿,高高的个子,指甲修剪的整齐干净,手细长,不戴棒球帽的样子,黑色直发,顺毛,人很白。 一张脸干干净净的,笑起来特别好看。 魏砡很少见到,能有男生把黑色穿得这么好看。 她忽然有些懊恼没要联系方式,挤出洗发水往发丝涂抹,不知有没有机会归还他的雨伞和棒球帽。 他是北大的…… 还是清华的呢? 洗完澡魏砡涂了遍身体乳,换了身睡衣,拿吹风机吹干了头发,吹风机是粉色的,风力很足。 拔掉插头,听到庄小慧说:“砡砡,我买了两盒面膜,你要不要用一片?这个锁水的效果很不错。” 庄小慧也即将去洗澡,她分享自己新买的保湿面膜给她,足足有两盒,送给她一盒,魏砡取出一片,随后把一整盒递还给她。 她不太好意思接,庄小慧太热情了。 “我用一片就好了。” 庄小慧双手捧住魏砡的脸揉捏:“拿着吧,砡砡,不用和我客气,我买的比较多。” “谢谢小慧。” 推脱不掉,那就只能收下。 宿舍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其他上夜班的姐妹,在她回宿舍前六点半的时刻,就已经进厂房了,为了不打扰庄小慧睡觉,魏砡关闭室内灯,开了一盏泛黄的小台灯。 睡不着,那就看书吧。 她最近在看史铁生先生的《我与地坛》,他的散文她也读了好几篇。 三四月的春天,是荷尔蒙分泌的季节,俗称,发情期到了。 史铁生先生的《比如摇滚与写作》这篇散文,很能表述这个季节的躁动与潮湿。 “整个春天,直至夏天,都是生命力独享风流的季节。长风沛雨,艳阳明月,那时田野被喜悦铺满,天地间充斥着生的豪情,风里梦里也全是不依不饶的欲望。” 魏砡对待爱情俩字没什么安全感,也许是因为青春期那场自作孽不可活的遭遇,也许是因为,她这个年纪,已经没有再相信爱情的必要。 女人一生之间,如果没有遇到真爱,并非需要恪守妇道,按部就班的结婚和生孩子,可惜当年十四岁的她不懂,献出了自己的第一次。 魏默离开以后,她再也没有约过任何一位男孩子,戒了烟,选择了独居生活,清心寡欲,多年前她扪心自问,自己喜欢魏默么? 得到的答案是,没好感,仅限床上关系。 可能女孩子比较容易记住夺走自己第一次的男人,哪怕记忆里魏默的长相已模糊,她仍旧记得他身体的温度,他喘息的嗓音。 某次凌晨醒来,魏砡冷汗涔涔,心脏狂跳不止。 她自动将那段梦魇,替换成了两位陌生无脸男女,好似主人公并不是她,她从来没有丢掉自己的初夜。 魏砡厌弃自己,用尽世界上最阴暗狠毒的言语辱骂自己下贱,她不应该苟且偷生的活着,要么看心理医生,要么躲起来改头换姓重新生活。 可笑的是,这俩条件她一个也没做到。 魏砡像一团杂乱无章的蝼蚁,原生家庭带给她沉重的心理包袱,和这种人相处,被咬一口能痒很久。 她太扭曲太冷淡,根本不配体验爱情,爱情自然也配不上她。 临睡前,魏砡合上书本,关闭了小台灯,这边刚躺下,那边蒋万给她发了一则消息:“砡砡,睡了没有?” 魏砡回她:“还没,马上就睡了。” 她迷迷糊糊的看了眼手机时间:“都11点多了,你回公寓了没呢?” 客厅光线敞亮,蒋万拿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打字给她:“我十点多就搁沙发躺着了,今天是我回家最早的一次。” “其实也没啥事儿,砡砡,你明天下班后咱俩吃火锅去,我有个重要事情要通知你,就那谁……关于我弟靳桐林要来北京的事情,行了,就这件事,你早点睡吧。” 魏砡松一口气,还以为蒋万会问她和周岸相亲那档子事。 靳桐林和蒋万是同母异父,原配亲爹蒋胜男家暴男,妻子受不了痛苦,果断离婚远嫁给了靳桐林父亲,蒋万十岁那年,靳父老来得子,生了一个儿子,一家人待他跟宝贝一样。 生怕磕着碰着,养的细皮嫩肉的,别人见他,都以为靳桐林是肤白貌美的一位小姑娘。 第14章爱情这件事 “砡砡,这里,我在这里。” 蒋万在工厂大门外朝魏砡挥手,天很黑,铁门外是卖煎饼果子和凉面手抓饼的商贩,每家生意都不错,好多人挤着买。 魏砡看到蒋万眼前一亮,走向了她。 “万万!” 俩人拥抱了一下,喜滋滋的去了平常吃的火锅店。 这家火锅店平日生意不错,特别是现在这个季节,冬天的寒冷还未完全褪去,很多小年轻都特别喜欢跑来店里吃火锅。 筷子夹起一片培根,牛肉上蘸了热辣辣的油脂下肚,连嗓子眼都是辛辣刺激的辣椒味儿,怎么说,就很爽很暖和。 蒋万艳丽的俏脸上化着小烟熏,一头狼尾短发精致迷人,她坐魏砡对面,满脸含笑和好姐妹唠嗑。 中途讲了一个笑话,俩人笑的肩膀颤抖。 辣椒吃太多,蒋万干了一杯啤酒下肚,葱白修长的手指美甲片很亮。 她平时工作比魏砡轻松点,主业干着幼儿美术老师,单休,五点半下班,夜场习惯出入夜店酒吧,副业DJ打碟。 眼前的白雾遮住了魏砡的脸,蒋万夹起一片辣白菜问:“砡砡,你和周岸相亲怎么样了?成了没?” 魏砡回答的简洁:“没成,我俩不合适。” 她解释说:“周岸年纪太小了,她适合更好的小姑娘,不都说五岁一个分水岭吗?何况我大他十多岁,三观不同,人生阅历不一样,就算在一起也容易吵架。” 蒋万唏嘘:“行吧。” 她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把闺蜜拉进自己和男友的冷战泥潭,她以为自己是真的在帮魏砡摆脱单身,可她如今终于发现,自己傻的可怜。 还差点成了一个绿茶婊。 她出于愧疚,握住了魏砡的手:“对不起,砡砡,我以后不会再自作主张给你介绍对象。” 魏砡笑容清丽,“没关系的。” 她伸手捧住蒋万的脸:“开心点,我心中的蒋万是位明艳的大美人,不是心理脆弱,容易眼红流眼泪的傻丫头。” 蒋万按住魏砡的手背,娇滴滴的哽咽:“我尽量。” 她忽然想起去年也是一个春天的日子,她和周岸网恋奔现,发现他是一个心思单纯,个子瘦高的白净男孩子。 短寸,薄薄的眼皮,细细的眼尾,倚靠电线杆抽烟,在那里眼神冷漠的巡视过往的路人。 他等了她好一会儿,她迟到了,他并没有生气。 而是挠挠鼻子,稍微不自在的走到她面前,和蒋万打招呼。 可能是对于她穿着暴露,化烟熏妆的刻板印象,见到她本人的第一眼,周岸由于紧张,傻乎乎的问了一句:“蒋万,抽烟么?” 说着还想要掏烟给她。 蒋万嗤笑,主动抓住他的手,和他握在一起,笑说:“你平常都这么撩拨女孩子的吗?不怕上门的对象跑了呀?” 她朝他眨眨眼,笑容艳丽生动。 “我人都来了,你不得请我吃顿饭看个电影?” 周岸语无伦次,不敢看她,心里是他18岁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爱情的甜蜜,他和她十指相扣,“去,这就去,我们先去吃顿好的,今儿带你逛一天,想买什么直接选。” “好啊。” 我亲爱的小男友。 俩人谈恋爱将近一年,蒋万隐瞒了自己的年龄,这场姐弟恋犹如飞蛾扑火,轰轰烈烈,又如潮水潮落,平淡退去。 独留那股酸涩的痛意弥留在舌尖,细细缠绕。 俩人分开的理由是其中一方冷暴力。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一切联系方式全拉黑,周岸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有可能是一句话,也可能是三观不同,又或者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惹她生气了。 他找到蒋万,却等来她说:“我们分手吧。” 周岸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头晕目眩的摸摸后脑勺,双手抓紧她的肩膀问:“为什么?我哪里做错了?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他乞求她:“万万,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 蒋万很残忍,她拿掉他的手,冷静直言:“分了吧,我对你没爱了。” 周岸深吸一口气:“你等会儿,我们先冷静一下,分手这件事先咽进肚子里,好吗?” 他仔细想了想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是否在这段爱情里,他和她早已经矛盾破绽百出,而他没有发现。 他终于想起来什么,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嫌你年龄大?我他妈要是真的嫌你年纪大,说分手的应该是我。” 周岸太年轻了,找不到具体挽留这段爱情的方法。 于是,他开始和蒋万互相伤害:“以我这个条件,什么样儿的女生找不到?你觉得我会看上一位大我十几岁的姐姐?” 蒋万怼他:“那你他妈倒是找别人去啊,缠着我干什么?” 她转身走了,两人不欢而散。 周岸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终究追了上去,强拉她的手腕,抱她,她甩开,他再抱。 蒋万鄙视他没心没肺,喜欢对别的女生动作暧昧而不自知,某日她看到他摸了一位漂亮妹子的头发,笑容如沐春风。 那表情,他妈的完全就是一副邻家好哥哥的状态,虽说那漂亮妹妹对他翻白眼,嫌弃他,蒋万仍旧觉得刺眼。 那位漂亮妹妹看到她来了后,转身走了,走之前还撂下一句:“欸,哥,你女朋友来了。” 她没听清女生在说什么,只是认为妹妹年龄比他还小好多,没把她气死。 你个花心大萝卜,我呸。 越想越气,蒋万狠心推开了周岸。 周岸呼吸急促:“我不要和你分手。” 拗不过女友太偏激,俩人最终还是分手了,他不再挽留,冷清问她:“你这次要作多久?” 蒋万说:“看我心情。” “行,我们好聚好散。” 分手以后,双方都在折磨和惩罚对方,蒋万酒吧买醉,和陌生男人拥吻,差点开房,格外的花蝴蝶。 得知蒋万玩这么花,周岸气得咬牙切齿,为了报复女朋友,他和陌生女人约了炮,女人见他长得帅,人又傻,一张嘴开价贼高,周岸吓一跳。 他再怎么家里有钱,也不是这么挥霍的,毕竟第一次约,没经验,周岸不情不愿的同意了女人的要价。 可惜女人烦他拿不出行动,嫌他侮辱自己的工作,又狠狠宰了他一把。 坐公交车回学校的路上,他望着蒋万的电话号码,想回拨,但又怕自己还在被拉黑行列。 没事儿,周岸安慰自己。 她会回来的。 你曾在我心上,现在空了一个位置。 宋呈律的班级在数字媒体本科01班,上课的时候,学生要每天签到,主讲老师第一节课会拿着学生名册点名, 大学生比高中生环境自由那么一点,比如哪位学生逃课没来,会有好兄弟主动帮他举手回个到。 主讲老师在上面低着头看名字,下面回到的是不是一个人,也不咋在意,反正就人到齐就行。 宋呈律下午没课,提交了作业,被老师点评了之后,他终于不用再那么忙碌,可以放松一小会儿。 他才十八岁,把自己活的疲惫不堪,并不是什么好事。 周岸坐他旁边,问:“宋律,下午没课,去不去打球?” 宋呈律说:“改天吧,我下午还要去餐馆打工。” 周岸转着笔:“我们两个队PK,你不去真是遗憾。” 他声音闷闷的:“你就不能让自己喘口气儿。” 第15章他是个孤儿 有钱人体会不到穷人的生活,宋呈律不像周岸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他所有的零花钱都是自己挣的,花钱也不像周岸那么大手大脚。 宋呈律从出生就没见过自己亲生父母,六七岁的时候看西游记,看到孙悟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那一集。 他迷茫的问曾姨:“院长妈妈,我是不是也和孙悟空一样,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曾姨叹气,这里的孩子问过和宋呈律一样的问题,她回答他:“当然不是,我们阿律,是用爱健康成长起来的一位好孩子。” 是的,我是好孩子。 可,真的是这样么? 好孩子的概念,又是什么呢? 宋呈律沉稳话少,阳光开朗爱笑,人帅嘴甜,从上初中开始,就有很多妹子追他,他一位也没答应,因为没那种心动的感觉。 到了大学,许多打扮漂亮的女生主动和他搭话,你联系方式多少?加个好友吧。 他内心深处拒绝这种没有结果的搭讪,可念在是同一个班的,拒绝人家说不过去。 加了联系方式后,女生找话题和他聊天,被他三言两语敷衍到没了热情。 其他专业的陌生妹子,见他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在校园小路上,冷脸痞帅的气质,手拉手的和小姐妹要他联系方式。 大胆点儿的上来就问:“帅哥,哪个专业的?谈恋爱吗?” 宋呈律直接了当拒绝她们:“抱歉,我有女朋友了。” 女生笑容僵在脸上。 转身走了后,其中一妹子说:“靠,好拽啊,哪个女生瞎了眼喜欢他?” 好姐妹揽住她的肩膀,感叹道:“人家有拽的资本,给我这样一张帅哥的脸,我拽的比他还狠。” 回到寝室,宋呈律说自己有女朋友这事儿被室友得知了,免不了一阵看笑话的奚落,室友陆原是大一中期,从另一寝室转过来的同级生。 要不是和室友打了一架,宋呈律他们寝室一直是五个人住。 陆原猥琐的问:“宋律,听说你有女朋友了?” 另一室友程维瀚凑热闹:“是啊,在哪儿呢?我们怎么不知道?” 宋呈律一人一脚踹过去,好脾气的让他们别挡道:“滚,我今天心情不好,少惹我。” “哎呦,生气了?被妹子追多爽啊?你怎么就不能把握住机会?多大人了还的得让我们问候你感情进展。” 这俩室友也没什么坏心肠,单纯喜欢看宋呈律笑话,优秀使人嫉妒,一个没妈的孤儿竟然还有那么多妹子喜欢他,不公平。 陆原想不通,宋呈律除了脸比他长好看点,家境哪一点比的过他? 那些妹子真没长眼睛。 孟瑞游戏都不打了,摔下耳麦说:“俩大男人,唧唧歪歪的,嫉妒宋律直说,都一个寝室的,别搞这些让人反感的东西,行不行?” “我们不就是觉得宋呈律谈女朋友稀奇吗?谁知道是他为了拒绝人家妹子,瞎编的啊!” 说着肆无忌惮的开怀大笑。 宋呈律耐心被消磨一半,操他妈抓住他谈没谈女朋友话题不放了。 他扔下书包,不耐烦的说:“你们俩真他妈的想打架是不是?” “……我们不就是对你的事情好奇嘛?你生什么气啊?没劲。” 陆原和程维瀚当即被噎了一口,不再看笑话,各自该干嘛干嘛去。 对于欺负他的这些孙子,该出手时就得出手,不能惯着他们。 他又不是他们亲爹,凭什么忍气吞声。 孟瑞道:“我觉得你们俩可以做狗仔去了,挖掘人隐私真有一套。” 他太了解这俩人了,如果宋呈律说了是,他们肯定会问做爱了没,那女的怎么看上他这个没爹妈疼的孤儿的?不怕得知家庭状况后女的跑了? 如果说了没谈,绝逼下一秒就嘲笑他把妹不行。 宋呈律拍拍好哥们儿孟瑞的肩:“谢了。” 孟瑞这人非常善良:“客气啥,我就烦大男人整天啰里叭嗦的。” 恰逢这天魏砡休息,一大早她和蒋万吃过饭,俩人便去菜市场买了食材。 因为亲弟靳桐林要来蒋万这蹭饭,还带了一位女朋友,做姐姐的怎么着也不能委屈未来弟媳。 魏砡和蒋万兵分两路,她去买肉,蒋万去买菜,准备做道清蒸鱼,再做些酸辣鱼片啥的家常菜,算了算加上素菜总共有七八道菜。 她从卖鱼大姐的摊位上看了眼鱼的名称,选了一条花鲢鱼,个子比非洲鲫鱼大很多,说:“邱姐,麻烦帮我拿一条罗非鱼和花鲢鱼,花鲢鱼切片,罗非鱼整条装。” 卖鱼大姐热情应声道:“好嘞!” 顺着大姐切片的空隙,魏砡又去买了豆腐和酸菜,蒋万的蔬菜也买好了。 菜市场这条路很泥泞,一路上泥土染的鞋底都是黑色的,杀鸡的屠夫杀完一只鸡,盆子里的血水往地上一泼,也不顾有没有路过的行人,继续掐住另一只鸡宰杀。 魏砡不忍直视母鸡惊恐挣扎的神情,移开视线去买了半只烤鸭和排骨,猪脚也买了五十块钱的,所有的东西买完,掂在手上沉甸甸的。 俩人回了租房处,这间房子一开始是蒋万的,后来俩人合租,水电费房租各自付一半,如果蒋万没时间付款,魏砡就帮她付了,钱也不用归还。 俩人关系好,根本不在乎谁付款。 魏砡在出租房内住的很少,几乎一个月住一天,除非哪天生病请假,她会回公寓休息,公寓环境挺美的,魏砡养了几盆花花草草。 很温馨清新。 巧合的是,她合租的位置和宋呈律打工的餐馆很近,几乎在一条大街上,旁边还有公交车站,小餐馆,和新开的奶茶店。 楼下经常吆喝卖狼牙土豆,烤鸭,和高中生放学的嬉闹声。 上午十点钟,蒋万和魏砡戴上围裙,开始准备午饭。 正在准备汤饮的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 蒋万心里一咯噔,连忙去开门。 自从他上了大学,已经好久没见自己弟弟了,不知他本人胖了还是瘦了。 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靳桐林眉眼弯弯的笑眼,一米八几的个子,皮肤很白,身旁还牵着一位可爱漂亮的女生。 女生留一头日系的黑长直,身材窈窕。 她风情万种的叫了她一声:“姐姐好。” 不对,蒋万瞪大双眼,靳桐林这小子怎么染了一头白毛啊?本来长得就柔美女性化,染白毛就更白了。 他抱住她,惊喜的说:“姐,Surprise!” “欢迎弟弟和璨璨。” 女孩子叫金喜璨,和靳桐林网吧认识的,名字挺好听。 “别站着了,你俩快进来,我和砡砡准备了一桌好吃的。” 蒋万推开他,招呼俩人进来,开始亲昵的和金璨有说有笑,靳桐林小时候的趣事。 靳桐林看了她一眼,眉眼温柔。 好久不见,变更漂亮了。 就是这动作还是这么粗鲁。 清汤做好,魏砡连忙端饭菜上桌,解下围裙,笑意盈盈的:“桐林和璨璨,好久不见。” 靳桐林才看到魏砡在这里,他走上前,“魏砡姐?你和我姐一起做的饭啊?” “是的,我和万万一大早就去了菜市场,全都是你们喜欢吃的菜,你俩随便坐,我去给你们洗点儿水果。” “砡砡姐,我买了一大袋草莓,我和你一起洗。” 金喜璨跟上去,热情的和魏砡聊家常。 蒋万挑挑眉,打量靳桐林那一头碍眼的白毛,“最近非主流三个字挺火的,你小子厉害,这么快就赶上潮流了?” 靳桐林听懂了她话里有话,凑近她,摸摸自己的头发,臭屁的说:“怎么了?不帅吗?” 第16章回首又遇他 孩子大了做家长的管不住,蒋万能怎么回答,她昧着良心夸他:“挺帅的,染发的钱应该挺贵吧?” 俩人审美不同,她觉得靳桐林这小白脸的长相,黑发好看,显得有男子气概,白发让他整个人更娘了。 靳桐林大剌剌往沙发一坐,打开电视机看电视,懒洋洋道:“不贵,加上做发型,也就几百块。” 这他妈还不贵?也是,这小子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这点儿钱算个屁。 蒋万索性不再多言,转身去厨房,听到靳桐林调侃她:“几年没见,你怎么头发越来越短了?” “我记得你以前是留长发的,在我看来,你长发比短发要顺眼。” 其实他想说,你长发比短发更好看,我喜欢。 蒋万冷哼:“你都不让我管你,也不让我过问你感情生活,我的事情你自然也别管。” “……” 行吧,扯平了。 靳桐林无言以对,心底的某个位置稍微堵得慌。 金喜璨洗完水果,坐他旁边喂他一颗草莓,他不太想吃,她哄他:“吃嘛。” 他咬了一口,食之无味。 璨璨对准他咬的缺口含进了嘴里,埋进他怀中,搂他的腰,和靳桐林一起看电视。 魏砡将洗好的水果放上餐桌,瞧见桐林弟弟的反应,不知为何,她觉得他不是那么的关爱自家女友。 女人第一感总是很强烈,甚至她觉得,这孩子应该玩的挺花的。 她随即觉得自己是强迫症,算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小年轻的爱情,和她无关,况且她和金喜璨也没那么熟。 午饭时间,四个人坐在一起聚餐,蒋万解释道:“本来想带你们下馆子的,但是想到我和砡砡都会做饭,就直接我俩自己做了。” 金璨很满意两位姐姐的招待,吃一小口米饭说:“姐姐们做的菜贼好吃,以后我和桐林一定经常来。” 她和靳桐林一样23岁上大三,也是北京的大学,最近正准备考虑租情侣公寓。 因为学校距离市中心比较远,两人很少有时间看望蒋万,如果不是靳桐林偶然提起自己还有位姐姐,金璨肯定会事先和姐姐攀关系。 她觉得自家男友的姐姐性格大大咧咧,比较好说话。 金喜璨夹一块糖醋排骨送进靳桐林碗中,“宝贝多吃点,你最近都瘦了。” 靳桐林没怎么动,他看向她,同样夹了一块排骨肉给她,眼神很宠溺的样子:“宝宝,你也多吃点儿。” 魏砡吃着柠檬无骨鸡爪,味道酸酸的,好想年轻十岁去谈一场大学校园恋爱。 可是她都三十多岁了,已经没法再年轻下去了。 蒋万吃了口碗里的白米饭,悄咪咪在魏砡耳边道:“砡砡,羡慕不?是不是想谈恋爱了?” 魏砡一口回绝:“并没有。” 蒋万弯起眼睛笑,勾住她的脖子说悄悄话:“你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 魏砡一脸被戳破的不慌不忙,夹菜给她吃:“看我对你多好,把这些都吃了。” 转眼间,蒋万的饭碗里就乘了满满的一座小山。 她忍不住靠了一声:“不是,砡砡,你给我这么多菜,我怎么吃的完啊?不行,我太感动了。” 靳桐林心里泛酸,你就不能和我多聊聊天? 我好不容易抽空来一趟,怎么就不知道关心关心我? 金喜璨看出了靳桐林不太高兴,“怎么了?宝贝,碗里的这些饭菜你不喜欢吗?” 蒋万看到他那副被人哄的嘴脸就烦,多大个人了,还要女孩子哄你,她又不是你妈。 她提醒她说:“璨璨,不要那么宠这小子,你俩在这段感情里是平等的,一味的付出和一味的享受都不公平。” 靳桐林看向她:“我家姐姐懂得还挺多,那你说,你和你男朋友周岸是怎么分手的?你和他,你俩谁付出的又比较多?” 蒋万两弯秀气的眉拧到一起,臭小子,当众让我出糗是吧? 她目光冷然:“我俩和平分手,还有,我和周岸的事情你是不是不该过问?” 他回道:“没错,所以我也只是好奇而已,问你隐私问题确实是我不对。” 靳桐林一转话题:“你和爸妈打电话了没?昨天老妈给我打电话说,你已经快半年多没和她联系了,她很担心你,甚至都想来北京看望你了。” 确实已经将近半年没往老家打电话了。 蒋万敷衍道:“我准备今天晚上给她打电话。” 他不再多言。 魏砡瞅瞅这两姐弟的说话氛围,忽然觉得俩人跟互欠了对方几百万一样,恨不得一言不合就吵起来。 真就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呗! 话说她也将近半年没看望父亲了,准备找个休息日去看看父亲,扫扫墓,献朵花,敬敬酒。 午饭结束,她和蒋万送两位小情侣出门,她叮嘱二人:“路上注意安全,平时有空的话,多来看看万万,她一个人生活也挺不容易的。” 靳桐林眼神盯向蒋万,她还在生气,看都不看他。 他没了想多言的欲望,轻笑着说好。 俩人离开后,蒋万躺倒在沙发上,一脸解脱。 魏砡坐她身边,拿枚葡萄放入她唇边:“你就不问问你弟弟在学校生活咋样?” 蒋万咬住咽进去:“懒得问,看他这逍遥自在还谈女朋友的样子,估计过得比我好。” 魏砡吃颗草莓:“确实,女朋友挺漂亮的。” 蒋万闭上眼睛小憩,不想说话,魏砡关闭了电视机,说:“你去房间睡会儿吧,厨房里我收拾就好。” 蒋万嘟嘟囔囔起身:“那就辛苦砡砡了,我去睡一觉,困死我了。” 魏砡挤出洗洁精,放入盆中刷碗,脑海里想着,等会儿要不要也去睡一觉。 餐具收拾好,已经是下午两点半,等会儿六点的时候,她要回厂房宿舍,洗洗衣服。 闹钟响起,她从床上坐起,正好五点四十,魏砡疲惫的揉揉肩,去蒋万房间叫醒了她,“万万,你等会自己做点晚饭吃,我要回厂房了。” 蒋万房间光线昏暗,她睡的迷迷糊糊的,抓住魏砡的手:“我送你。” “不用了,你睡吧。” 关上门,魏砡出门坐上公交车,这辆回厂房的公交车来的很晚,平时只有一辆直达。 刷了卡,车内座位被占满,人挤人,她只好拽着拉手吊环。 人挤人的味道实在不好受,她拉开了半截车窗,扭头一看,身旁站着一位身穿黑色休闲卫衣,头戴卫衣连帽的男子。 这个人个子很高,站她旁边,和她挨着。 一袭深色牛仔长裤,裤腿遮住了一半的白色板鞋。 他戴着白色耳机,正在听MP3里的音乐,从侧面看,隐隐约约在帽檐的遮挡下,暴露出了一个好看的侧脸。 挺直的鼻梁,双眼皮,还有被风吹起来的,蓬松跳跃的颅顶额发。 魏砡总觉得这个男孩子有点眼熟,可她又一时想不起来具体是谁。 她转过脸去,猛然间,在她走神片刻,司机一个急刹车,车厢里发出一声众人的尖叫,她一时站不稳,跟着这股冲力撞进了男生的怀里。 男孩急忙搂住她,眼神一瞬间变得难以置信。 他揽住她的腰,扶稳她:“魏姐?” 魏砡瞪大双眼,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阴差阳错见过一次面的宋律。 “宋律?” 她连忙站直身体,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 宋呈律眉眼专注的偷看她,她今天戴了一顶和照片里一模一样的棒球帽,长长的头发很柔顺。 素净的脸,白皙清透。 和他站在一起看不出年龄差。 “是我,真的好巧。” 好巧,我再一次遇见了你。 第17章情归心觅去 他朝她靠近一些,用自己的胸膛抵住魏砡的后背,防止她再次因冲力颠簸绊倒,车窗玻璃里倒映出俩人一高一矮的身形。 耳边,是他安静温热的吐息,魏砡不由得耳根一热,握着拉手吊环的手指也禁不住有些僵硬。 公交车稳定前行着,逼仄的车内空间打电话的叫嚷,乘客聊天的声音起起伏伏。 春季,此时北京城六点半的城市夜景已经完全黑了。 魏砡想要说些什么打破尴尬,她尽量让自己淡定一些,明明他就只是站她身后护着她,其他越界的行为一点儿没做。 她心里却兵荒马乱,一点儿也不像她。 她觉得自己不正常。 “宋律,你……怎么会坐这辆公交车?” 魏砡试探着问:“你的学校是在这附近么?” 在宋呈律看不到的视线下,她的手心由于他的靠近,已经紧张到出了一层薄汗。 宋呈律盯着她后背垂下来的长长黑色头发,鼻尖闻到了一阵清香好闻的洗发水味道,他稍不可闻的阖了阖眼。 不知为何,这股温柔的香气让他绷紧的神经,难得放松了一瞬。 睁开眼,迷蒙疲惫的神色褪去。 “我在那条街附近打工,你呢?” 他分为叁段话和她解释:“之所以坐这条线路,是因为我要回学校,而我今天没有骑自行车,打车来的。” “没想到第一次乘坐这条专线,便在这座车厢里遇见了你。” 魏砡稍稍往旁边挪了挪,笑说:“确实挺巧的,我平时很少回到那里,和你能碰上面的次数几乎小概率,我自个儿都没想到咱俩能偶遇。” 宋呈律问:“那魏姐你,平时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她简单答道:“打工的,一位流水线工人罢了。” 他和她搭话:“那咱俩一样,我也打工的,我在中餐厅里打工。” 她抬头看他,“宋律,你应该还是在校大学生吧?” 宋呈律低下眼睛和她对视,瞧见了她苍白素净的肌肤,秀挺的鼻梁,眉眼不施粉黛,嘴唇红艳艳的却很饱满浓郁。 如果,亲上去,会怎样? 这个想法被他快速的遏制在了心坎,他取下自己的一只白色耳机插入她耳朵里。 是周杰伦的《晴天》。 他眼睛望向窗外夜景,握着吊环的手指骨节收紧,想不通自己为何突然这么饥渴。 宋呈律,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嗯,我上大一,学校在联大。” 竟然是联大的学生…… 上大一,而且年龄才18岁,真的是位好小的孩子。 音乐声娓娓道来,两人相互望向窗外,忽然,车厢里发出一节骂骂咧咧的暴乱,有男乘客在发疯和司机吵架。 “你们都瞧不起我,行啊!瞧不起我是吧?那咱们今天都别活了,一起死了算了!” 司机师傅正在开车,皱眉吼道:“你他妈给我安静点儿!这车厢里谁都没你吵!我警告你,没人吃饱了撑的瞧不起你!别耽误我开车!” “总共两块钱的车费,你投一块硬币,我让你多出一块钱,我错哪儿了?” 司机师傅烦得透透的,“多大点儿破事儿?掏不出来就不掏,给旁边乘客借钱也行,一直在那里逼逼,再逼逼就把你扔下去!” 中年男人听到司机师傅回他话,格外热情的去和他攀谈,也不发疯了,精神病一样自夸道:“现在的人生活都艰难,每个人赚钱也都不容易。” “是不是,司机师傅?我这个人从小我爸妈就烦我,老是打我,他们说我没本事,是个傻子,娶不到媳妇儿。” 他没头没尾的又绕到了另一话题,关于赌博的。 车厢里的乘客不敢吭声,兀自低头看手机,有些乘客心急如焚,很害怕这种精神病患者做出什么出格举动。 “前些日子我去赌博,最后被警察抓了,刚放出来没几天。” “所以你们都不要惹我,我最讨厌你们这种拿有色眼镜看人的贱货了!” “否则,我是真的会杀了你的,司机师傅。” 司机师傅彻底怒了:“你他妈说谁贱货?杀我是吧?来来来,我本人就在这里,你过来杀,杀不死我你今天就甭想下车!” 危急关头,宋呈律喊道:“司机师傅,你开你的车,不要管他,你越搭理他,他越来劲。” 公交司机听闻闭了嘴,那个中年男人仍在不停谩骂。 他将袭击目标突然指向了宋呈律,朝他两眼放狠光的冲过来,掏出一把匕首,快速的朝他胸口刺去—— 车辆在颠簸行驶,马上就到下一站,见他掏出匕首,乘客们吓得接连尖叫。 一阵骚乱。 魏砡胆战心惊喊他:“宋律,躲开!” 紧急时刻,宋呈律将魏砡推向自己身后,护着她,找准时机,重重的一脚踢向了男人的腹部,男人被这一脚踹得猝不及防。 歪歪斜斜的向后仰去,匕首随之咣当一声掉落。 宋呈律麻利的捡起这把刀。 没料到抬头之际,这男的又踉踉跄跄站了起来,一拳打到宋呈律脸上,力气大到出奇,他当即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温热的触感从鼻孔流出。 魏砡扶住他站稳,脸色苍白。 叫他:“宋律。” 周围是此起彼伏的恐慌喊叫。 宋呈律抬手拭去了鼻血,手背上一片鲜艳的红色。 他抓紧她的手,指腹摩挲她的手背,安慰她自己没事,让她收好那把刀,站他身后,离他远一点。 目的地紧急到站,司机师傅停了车,报了警。 他快速解开安全带,和其他男乘客一起,上前左手向下按压歹徒其肘部,将其控制于地面。 这个中年男人估计是累了,也不再挣扎。 魏砡怕宋呈律晕倒,跟随他去派出所做了笔录,把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全部复述了一遍,宋呈律还在流鼻血。 警察先生递给他一张纸巾,觉得这男子挺可怜的,让他擦擦鼻血。 因为公交车有监控,事后那个歹徒因寻衅滋事罪,被当地法院判了两年有期徒刑。 警察科普说,根据《刑法》第二百九十叁条规定,在公共场所起哄闹事,造成公共场所秩序严重混乱的,被判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但如果法院审理时,该男子能如实供述犯罪事实,依法可从轻处罚。 一切结束后,民警道:“好了,你和你女朋友可以离开这里了,回去给鼻子抹点药,或者去趟医院治疗下,这附近有家医院,找不到位置我送你们去也行。” 魏砡向他道谢,让警察大哥带两人去了医院。 车内,她坐他旁边,转而看到宋呈律尽管流着鼻血,鼻孔里塞着两坨纸巾,和她说话时,眼睛却是柔情似水的。 就那种,和看自己心爱之人的眼神一模一样。 她连忙移开视线,去看窗外的城市夜景。 他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他摩挲她手背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她的皮肤表面。 她是不是疯了? 她竟然对那种感觉很眷恋,看样子,真的如蒋万所说,她需要谈场恋爱了。 不是吗? 只是这个人,绝不可能是宋呈律。 医院,警察叔叔将俩人送来后,开车回了警局,护士用止血药物给宋呈律止住了鼻血,开了些药,叮嘱他不能吃辣喝啤酒。 从医院走出,已经快八点了,蒋万给魏砡发了条短信,说去了酒吧驻唱赚小费,家里没人,告诉她今晚如果不想在厂房宿舍待的话,就回来住。 “砡砡,我今天睡得迷迷糊糊的,你走后我才想起来,你那宿舍床铺硬邦邦的,睡着伤腰,而且容易断电断水,你忙完以后,今晚还是回公寓住吧。” 蒋万总想让魏砡从厂房宿舍搬出来,和她住一起,但是公寓的距离实在离工厂太远,因此,魏砡有想过要不要重新租一间房。 第18章濡湿的教吻 夜晚很黑,几盏昏黄的路灯在马路边矗立着,俩人并肩走在一起,身影被路灯拉的很长。 前方是个公交站台,路中间时不时行驶过来一辆接一辆的出租车。 宋呈律捂着鼻子,喉咙干涩,想喝水,这个样子回宿舍,那俩缺德货绝逼又会取笑他,真尼玛糟心。 “你的鼻子还痛吗?”魏砡问。 宋呈律嘟哝着:“痛。” 妈的,一说话鼻梁就疼。 “我帮你打车吧。” 说着,魏砡就要拦截出租车送他回学校,宋呈律不情不愿的拦住她,一脸委屈的表情,“别,我今晚去你那儿,睡沙发也行。” 魏砡笑出声,“你确定吗?行了,送你回学校多好,孤男寡女的,我那里不合适。” 她挥手招了路边一辆出租车,眼看出租车朝她的方向驶来,宋呈律急忙拉住她的衣袖,黏她:“那什么……怎么就不合适了?我又不对你做什么。” 魏砡瞥他一眼,他松开了抓她袖口的手指。 她冷脸调侃他:“想多了,你对我做不了什么。” “……” 宋呈律搁心底胡思乱想,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俯身凑近她:“那你说,你今晚到底要不要我去你那儿?” 魏砡挑眉:“去我那儿干嘛?睡沙发?” 他乖乖的点头。 她无语:“那就去呗,不让你去你肯定一直缠着我。” 出租司机等不急了,按了下喇叭。 “你们两个,能不能别打情骂俏了,坐不坐了?不坐我就走。” 宋呈律回:“坐,当然坐,马上来。” 他双手推着魏砡肩膀,让她坐最里面,汽车行驶,魏砡说了目的地,她面无表情,他在一旁发春一样偷看她。 宋呈律心里喜滋滋的,摸了摸鼻梁道:“我没听错吧?司机师傅刚才说我们打情骂俏。” 他盯住她冷淡的表情,手指想要不老实的挠她的长发:“他怎么能说我们打情骂俏,明明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 魏砡冷冷看他一眼:“不会撩人别撩,你好油腻。” 宋呈律尴尬的咳嗽一声,“确实。” 他终于老实不再找她尬聊了,魏砡觉得耳边出奇的安静,正想要看看他在做什么,肩膀一沉,他的头歪在了她的肩上,睡着了。 呼吸清浅,喷洒在她耳侧,和他身体上清爽的香皂味道一样的好闻。 她侧脸去看他睡着的表情,似乎这个大男孩,从发丝上看,就没有一处是不漂亮的,白的皮肤,红润的嘴唇,黑色的眼睫毛。 滑溜溜的,柔软的头发。 挠的她心底发痒。 到站后,她叫醒了宋呈律。 宋呈律跟着她下车,看了看眼前的出租房,是一栋两室一厅的公寓楼,客厅稍微拥挤,沙发餐桌齐全,开灯之后,是温馨的暖黄色,仿佛沐浴在阳光下。 他一点儿也不客气,大剌剌的往沙发一坐,两只长腿大开,深色的牛仔裤布料在膝盖处隆起了一层褶皱。 他问:“有水么?我嘴唇渴得慌。” 魏砡去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不够的话,壶里还有,你自己倒。” 宋呈律嗯了一声,咕嘟一杯下了肚,喝完水,他擦擦嘴唇,胃部尴尬的向他抗议他此时很饿。 魏砡拿了自己的化妆镜给他,让他察看自己的伤势。 “我去给你煮面,你给自己鼻子再上点儿药吧。” 他应了一声,“谢谢魏姐。” 宋呈律的眼神跟着魏砡的身影转圈,心神一荡一荡的,他倒是没怎么看自己鼻子,心想流不流鼻血没事儿,没被打歪就行。 他将手指插进自己前额的黑发捋了捋,在想自己是不是该洗头了,很快他蓬松的短发就被他搞成了鸡窝,支棱乱翘的。 趁魏砡做饭的间隙,他冲她喊:“魏姐,浴室里有洗发水么?我去洗个头发。” 魏砡回他:“有的,旁边也有吹风机,洗完别忘了吹就行。” 她心里翻白眼,这尼玛是养了个孩子吧? 宋呈律五分钟洗完了头发,两分钟吹干净了发丝,重新套上卫衣,又是清清爽爽的帅哥一枚。 他知道自己很帅,因此他从不逃避自己长得帅这个事实。 魏砡将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端给他,“吃吧,不够锅里还有。” 宋呈律拿起筷子,一碗面吃得倒是很干净,连汤底都不剩,吃完还喝了一杯水,嘴唇红彤彤的。 “我吃饱了。” 他起身去刷碗,把做面条的电锅也给刷了。 魏砡问:“你今晚睡沙发是吧?” 宋呈律点头。 “那行吧,我去给你拿条被子去。” 他喊住她:“魏姐,你能帮我上药么?” 魏砡转身看他:“你自己没手?” “我手劲儿太大了,戳的鼻子痛,这个伤口在我身上,自己动手比旁人帮我要疼百倍千倍。” 她发现自己拿他没办法,“你丫就嘴贫。” 她拿出棉签和药水帮他上药,让他身体面向她,俩人坐在同一侧沙发,魏砡轻轻柔柔去涂抹他的鼻子,“头抬起来点。” 宋呈律微微抬头,低下来的眼睛仍旧在安静欣赏她。 她没有戴那顶棒球帽,长发披肩,下半身穿了条高腰牛仔裤,裸露着白皙的肚脐。 宋呈律觉得自己一定是疯魔了,挖掘别人的隐私是他最鄙弃的行为,可是他却问:“姐姐你,之前谈过恋爱么?” “或者,结婚了么?” 魏砡抹药的手指一顿,眉眼立即变得冷洌:“和你无关。” 她将棉签和药水塞进他手里,起身就要走人,被他牢牢拽住。 宋呈律脑海中那根弦在隐隐跳跃,他脱口而出:“接吻么?” 魏砡难以置信的冷笑:“你说什么?” 他略微懊恼,清晰明了的解释:“我是说,接吻是什么感觉?” “魏姐你,能教我,练习接吻么?” 魏砡一口回绝:“不可以。” 他紧紧拽住她不放手,听到他嚅嗫着说:“我有位喜欢的女生,她是我暗恋对象,追了她俩月,终于答应做我女朋友,可她老嫌我吻技不好,哭闹着要和我分手。” 呃……这什么狗屎借口? 叁岁小孩才会信吧? 魏砡皮笑肉不笑的重新坐他身旁,双手环胸,“吻技不好可以练,床上功夫不好谁都救不了你。” 她这是什么意思?怀疑他不行? 魏砡豁出去了,尽管知道他有女朋友这件事是他瞎编的,当面对一个装可怜索要亲亲的小屁孩儿,那就亲呗!反正她也不会掉一块肉。 那她就做次他的情感导师。 她捧住他的脸,恶狠狠威胁他:“宋阿律,你离开这里以后,别倒打一耙说我猥亵你。” 宋呈律弯下眼睛,和她对视,他好想得知她脑壳里在想什么。 “等我两分钟,我先准备一下。” 捧住的双脸被她略显寒冷的指尖放开,他怔神之际,垂在身侧的手指不受控的动了动,那么冰的手掌,他很想牵住暖她的掌心。 耳边响起拆封糖果包裹纸的杂音,宋呈律定定地看着,看到魏砡从果盘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扯下塑料包装纸,里面是根粉色的硬糖果,草莓味儿的。 在他的目光下,她面无表情的将那根草莓棒棒糖含进了嘴里。 甜度蘸湿了舌面,那抹柔软的颜色是粉色的,在她干干净净的口腔里,洁白牙齿的裹挟下,很诱人。 她就这样嗦了一两口,唇瓣度上一层水晶冻似的蜜,目光冷清的看着他。 没有情欲,没有邪念。 宋呈律身体忽然涌起负罪感,他慌张失措的移开眼睛,心脏狂放的乱跳。 是谁的心脏跳那么快? 又是谁,不要脸的在对仅见第二次面的女孩子发情? 为什么偏偏是她? 为什么他偏偏对她……有那种感觉? 魏砡缓缓靠近他,眼瞅着他躲闪的眼神,冷淡安慰:“不要紧张,甜甜的味道亲起来更有感觉一些。” 第19章吻得太逼真 宋呈律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他就这样紧张且不安的低下眉眼与她对视,安安静静地,去看她乖张素净的眉眼。 看她,微微向前,朝他越靠越近的嘴唇。 两人的呼吸缠绕在一起,如同一团裹得很杂乱的丝线,迷离到分不清你我,他安静地倾听魏砡的呼吸,轻轻地,嗅她唇间散发出来的甜腻香气。 是草莓味儿的。 她的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的肩膀,眼睛同样看向了他的嘴唇。 朦胧的想道,唇形好看,适合接吻。 鼻尖挨上,魏砡的双唇落下,吻住了他。 宋呈律一愣,手臂上青筋暴起,他掐住了自己腿部衣料。 魏砡让自己的身体贴近她,两片唇慢条斯理的在他唇瓣上辗转,没有张嘴,就那样慢悠悠的浅酌他的唇肤纹路。 四片嘴唇相触,互相濡湿了彼此的肌肤,两人之间的氛围一瞬间升温,若有若无的暧昧在空气中传播。 她格外清醒的吻着他,如果接吻的距离可以互相望到双方的眼睛,宋呈律可以清晰的看出,她眼睛里是没有情欲的。 一如她这个人一样冷淡,不愿跳进爱情的深坑。 他忽然想要抱她,很想很想。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不要脸的索吻的。 他也只是和她见过第二面而已。 可是,可是…… 他在宿舍寂静通透的深夜,失眠了,单单因为周岸让他看了她的照片,他代替他和她本人见了面。 她回去那晚,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脑海中翻天覆地的想着她的面容,想着这张秀气单薄的脸。 他叹息。 宋呈律这个人,定是生了病。 生了一种名为相思的病。 将他的嘴唇濡湿,魏砡忽然含住了它,不再只是亲吻他的唇部表皮,而是张嘴轻咬,清清浅浅的上下压着亲。 脑海中清醒的想着,要教就教全套。 他的呼吸迷离低沉,似乎是在克制什么。 她伸出了舌尖,轻柔且迟缓的去挤压挑逗他的味蕾神经,这种柔软细腻的温度让宋呈律想要更进一步,他张开了嘴,回应了她。 尝试着去勾她的舌,终于,两人的唇舌触碰上,双方都愣神了一瞬。 味道甜甜的。 这种亲密的距离,魏砡觉得自己的呼吸受阻,连头脑都快要混沌了,她想退出去,可她答应他了要教他接吻。 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上。 他的味道,他的温度,都在她唇中肆虐。 她快要受不了了。 在两人唇舌细细练习吞咽的时候,她狠心推开了他,发丝凌乱,眉眼迷蒙。 她在想,她此时的脸一定是红了的。 慢慢的呼吸间,凝望着宋呈律被吻的很红的嘴唇,她被负罪感充斥脑海,恶心自己竟然真的过家家一样顺他的意。 他才十八岁,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 魏砡呼吸杂乱不堪,心里乱的不行,“行了,你应该已经学会了,我去睡觉了。” 正要起身,宋呈律攥住她的手腕,指腹有意无意地在她手背上流连忘返。 “别走,试试成果。” 他一个重力拉扯,她趴进了他怀里,双眼呆呆地找不着北。 紧接着,他温热的掌心抚住了她的腰,每抚摸游走的地方都遗落了火花,他的手指有魔力一般,她的骨头都要酥了。 宋呈律搂住了她,用自己宽阔的双肩拥她入怀。 她在他怀里纤秀,单薄,勾他的心神。 他低眉静静地,观察她的反应,手指若有若无的摸上了她的背脊,宝贝似的轻抚她。 而后,他摸到了她的长发,从上往下捋了捋,她开始抗拒起来。 “臭小孩,你他妈别乱摸,放开我。” 在这间暧昧迷离的公寓楼,魏砡终于理智崩溃本性暴露了出来,无法忍耐的骂了脏话。 现在的小孩儿怎么这样啊!操。 好随便。 宋呈律忽然间扣住她的后脑,吻住了她。 亲吻排山倒海的袭向魏砡的口腔,他压住她的嘴唇,细腻且柔软的吻她。 呼出来的热气湿润,薄薄地喷洒在她的鼻尖。 撬开她的唇齿,含住她的香软,无可自拔地沉迷进这场柔美的湿吻。 现在正是试验成果的时候,不得不说,宋呈律是一位学习优秀的叁好学生,她教的他全部学会了。 不仅如此,他的亲吻更加让魏砡招架不住。 唇舌交缠,愈战愈勇。 她被他亲的瞪大双眼,拧着秀眉,双手使劲儿拍他的肩,他纹丝不动。 忍无可忍的,她狠心咬下去。 他闷哼一声松开了她。 宋呈律吃痛的捂住自己的嘴唇,目光晦暗不明。 魏砡大口喘着粗气,抬手去擦自己的嘴角,她想扇自己一巴掌,现在这局面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怨不得别人。 她还说现在的小孩儿随便,她自己也挺随便的,刚认识第二面就和一异性接吻,她蛮佩服自己不自爱。 使劲儿擦几下嘴边,她看向宋呈律被她重重咬一口的唇部,心烦意乱,胡乱说了一句话打破尴尬:“你嘴唇红了。” 说完她就特想咬舌自尽,这特么说的什么胡话? 宋呈律深邃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清明起来,莫名的情愫散去,他道:“你也是。” 魏砡表情病恹恹:“你已经青出于蓝胜于蓝了,咱俩好聚好散。” “对了,今晚过后,再也不见。” 任务完成,拜拜了,帅哥。 她可不想被别人认成一位欺辱学生的女色狼。 魏砡从沙发起身,脚步虚浮。 口干舌燥的抿抿下嘴唇,口腔里还残存着他清冽好闻的味道,她抬手更加用力的擦拭嘴唇。 宋呈律匆忙抓住她的肘腕,耳朵红。 “那什么……” 他欲言又止,眼睛闪来闪去最终瞟向了她花成一片的嘴唇,由于刚才俩人激烈的亲吻,她的唇瓣变得饱满鲜艳。 他出神的意识到,她的嘴唇生的比他要更加厚实一些,涂了口红唇彩很性感。 所以亲着才那么舒服。 “干嘛?” 魏砡仰头打量他,心里烦得透透的。 她冷哼:“初吻?” 宋呈律这下连脸颊都是红的,“是的。” “所以?”关我屁事。 他忍不住笑了,松开她:“不是,姐姐,你也太冷漠了吧?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你聊天了。” 魏砡向他抛出一抹明媚的笑:“帅哥,是你要求我亲你的,我不负责。” 宋呈律此时并不懂,当女生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要腆着脸找她尬聊了,否则迎接他的只会是一轮又一轮的语言攻击。 因为这个时候的女孩子,只想一个人待着。 宋呈律往前走一步,拉近与她的距离:“我没想让你负责,亲嘴儿这种东西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况且,本来就是教吻,你是老师,我是学生,是我在学魏姐你的技巧。” “如果我刚才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 他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表情:“对不起,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魏砡一脸正经:“我没生气啊?” 宋呈律:“?” 那你让我和你不要见面是几个意思? 她解释:“我只是心情不好,心情不好不代表生气。” “……” 还有这种说法? “好比女生每个月都会有几天大姨妈的日子,你今天刚好踩我雷点上了,我并没有对你回吻我的做法生气,我气愤的点在是,你才十八岁,咱俩接吻这件事儿,一开始就不应该有。” 哦,这件事啊。 宋呈律终于了解到她郁闷的原因是什么,他望着她那一脸纠结的可爱表情,说:“十八岁也成年了,又没违法犯罪,没必要纠结。” 他道:“你如果实在很纠结,那你就打我吧,用脚踹也行。” 第20章喜欢藏不住 魏砡扑哧一声笑了,她倒是也想踹,但俩人这关系,根本没熟到能互相打闹的地步,如果她真的因为心情不好就拿他当出气筒,不就是以大欺小么? 她抿了抿下嘴唇,眼神很闲适的瞅着他。 眼睛黑黑的像两颗黑葡萄。 “我没那么无聊。” 她一本正经道:“已经占过你便宜了,再踹你一脚,我内心更加过意不去。” 瞧她这反应,明显是已经不生气了,宋呈律内心得意,嬉笑道:“那魏姐你,就是不生气了?” 他发现自己和她待在一起就是惬意。 其实魏砡的长相在一群美女当中并不出众,顶多算普通,奈何她骨相优越,抗老,那张寡淡清秀的脸,总是一副无欲无求冷冷清清的样子。 女生之间会很喜欢这种长相,认为长得惊艳,可搞蕾丝,男生之间,大多是瞥一眼,然后遗忘在脑后,翻出AV网址看肤白貌美的日本女优意淫打手枪。 情人眼里出西施,宋呈律他是,随心所欲的瞥了好几眼。 “我本来就没有生气好吧?OK,咱们接吻这个话题打住,不要再提了。” 再提她真的要丢下他落荒而逃。 宋呈律适可而止,“行。” 他抬手摸了摸下唇,眼神看向魏砡红红的嘴唇,脑海中忽然蹦出一句话。 在吠陀梵语(Hindu Vedic Sanskrit texts)文献里,接吻是吸入彼此灵魂的过程。 他没了睡意,特想带魏砡去自己学校逛逛,“你……要不要去我学校看看?” 宋呈律的眼神温柔,语气也是柔情似水的,魏砡呆呆的看着,头脑发懵的问:“你今晚不是要在我这儿留宿吗?” “看情况吧,如果今晚回来晚的话,先将你送回家,我就直接搁宿舍睡了。” 她回答的很简洁:“哦,也行。” 他凑近她,揉揉鼻梁:“我看你这座公寓有两间房,想着你肯定不是一个人住,如果你那位室友回来,半夜撞见我躺沙发上,她尖叫一声有色狼,这事儿就麻烦了。” 魏砡一脸戏谑:“你还挺会脑补,不过确实会是这样。” 宋呈律干巴巴想道,我有办法搞定,主要是你的态度,并不想让我留下来。 “走么?” “去哪儿?” “我学校。” “可以。” 一番简洁的对话完成,俩人出了门,马路上,又遇到了那个公交站牌,此时一片夜深人静,魏砡停在站牌处吹冷风,冻得裹紧了围巾。 不解的问:“大半夜的,你让我去你学校干嘛?” 宋呈律从兜里掏出手机看时间,“才十点,时间还早,带你熟悉熟悉联大的校园环境。” 这话说的,搞得她是他女朋友一样。 魏砡不冷不热的笑:“我真是谢谢你。” 黑灯瞎火的,一辆公交车的影子都没见,更别提出租车了,宋呈律蹲在一旁,手指捏着根烟,特想骂俩字,我靠。 搞毛线?电动车大货车一辆接一辆,他还看到了一辆巡逻的警车,就是没见出租车。 终于一辆出租车朝他这边驶来,紧跟其后是灰颜色的面包车,魏砡正在乐此不疲玩熊猫爬树的小游戏,插在兜里暖和的手腕突然被宋呈律攥住。 他的指腹慢慢下滑,挪到了她的手腕交界线处,手指触碰到了她的掌心。 她一愣,他道:“终于被我逮着一辆,走了,魏姐。” 她在他身后,抬眼凝望着他高瘦的后背,忽觉这帅哥腿是真长啊…… 她忍不住问:“宋阿律,你有多高?” 宋呈律速速松开了她的手腕,指腹痒痒的,“一八七。” 魏砡脱口而出:“你爸妈的基因真好。” 宋呈律沉默片刻,“是么?” “……或许吧。” 他让她先进去,随即坐她旁边,司机问:“你俩去哪儿?” 他回答:“去联大。” 出租司机应了一声,很快到了目的地,车子离开后,魏砡观望着联大的校门,外面一颗大石头上刻着北京联合大学,六个红色大字,旁边是铁门与保安室。 尽管已经十点多了,从外面回来的学生倒是络绎不绝。 大门是敞开的,不用刷校园卡,耳边响彻着男女学生零散的聊天笑声,魏砡稍许踌躇。 不时的有女生视线往俩人身上瞥过来,悄声说:“这男生好帅,旁边是他女朋友吗?和他相比,好普通喔。” 好姐妹笑哈哈的揽着她进学校,明显怕被他们二人听到,酸溜溜的说:“确实,就一普女,走了走了。” 魏砡咬紧下嘴唇,不知自己来这里有什么意义。 心口闷的跟有颗大石头堵着一样,她转身想要离去,宋呈律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要被那些闲言碎语影响,你不普通,她们是嫉妒你。” “信我。” 她冷冷看向他:“你懂的,咱俩站一起就是一道分水岭,如果你让我来这里,是为了遭受你那些迷妹的风凉话,恕我不能奉陪。” 她甩开他的手,他不让她走:“对不起。” “能不能留下来。” 我想让你进入我的生活,拉近和你的距离,感受你的喜怒哀乐。 魏砡叹口气,尽管知道压马路没什么意义,他都这么留她,再固执就残忍了。 “走吧,进去逛逛。” 宋呈律笑开,带她去了操场,冷风吹着,俩人的鼻尖冻得都有些通红,他触碰到了她的手背,试探性的缓缓轻靠上去,见她没抵触,于是顺势牵住。 温度很冰,她果真很怕冷,他倏地贴紧,捂热。 心脏跳的很快。 他的手指摩挲她的手背,温热的掌心让魏砡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她忽然迷茫,这是在做什么? 他明显对她有意思,可她没有。 宋呈律的感情太直白了,魏砡再怎么装作不在意,也能从一举一动察觉他对自己有好感,但她认为自己不配这样一位年轻优秀的人,只能将未萌芽的感情扼杀在摇篮里。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问她。 要暧昧多久呢? 另个声音回答她。 你想要多久就要多久,选择权在你。 她冷漠的抽回了手,插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你学校的环境我大致了解了,挺干净宽敞的。” 宋呈律的手指微不可查的落了空,他不动声色的插兜里,道:“可惜是个二本院校。” 魏砡看向他:“我不太了解二本和一本有什么区别,感觉差别不大,自己辛苦考进来的,族谱儿都有光,换成是我考进二本得乐翻天。” 他找了个台阶坐下,和她聊天。 宋呈律听她说话心里就贼乐,“那你是哪所大学?” 魏砡坐他旁边,长长的发丝被风吹的凌乱,“我没上过大学。” “……” “对不起,我以后可以经常带你来联大。” 她侧脸看他,眼神迷蒙:“你这是第叁次和我说对不起了,干嘛呢?对不起叁个字就这么廉价?” 她并不想眼前的大男孩,给她说太多句对不起,他也不应该说。 “欸,对了,你不和周岸发个消息,告诉他你今天很晚回宿舍吗?” 宋呈律望着操场跑步的人群,淡声说道:“不用,他今晚有篮球比赛,不会比我早回宿舍多久。” “我平时加班也会回来很晚,我那些室友都习惯了。” “好吧。” 魏砡站起身,将散落的秀发别进耳后,“我准备回厂房宿舍,很晚了,再不回去宿舍估计都得关门。” “行,我送你。” 俩人并肩走着,宋呈律说:“我准备租个房子,不想在寝室住了,不知这附近有没有便宜一点的公寓?魏姐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帮我打听一下。” “或者,咱俩合租也行。” 这小子撩妹的心思太明显了,明显合租才是他的重点。 第21章彼时无爱情 迟迟等不来她的回答,宋呈律悄悄观察她的反应,然而身旁女子脸色出奇的平静,似乎根本没听他说了什么。 他忍不住问:“想什么呢?” 魏砡无奈现在的小年轻撩妹,不知道遮掩,做事风风火火的,恨不得到手之后立刻上床,这么不委婉而且性子直球的人,她真第一次见。 她就特想冷笑,自己是修了哪门子的福气,被一位不知有过多少前女友的男大学生惦记上? 怎么着?专门薅她羊毛用来打猎是吧?可惜她的心是铁打的,甜言蜜语对她没用。 她婉拒了他:“租房我可以帮你,合租还是算了,咱俩都不是一路人,传出去让人笑话。” 俩人走的路线不一样,一位是工厂上班的社会人士,一位是在校大学生。 如若让厂里人知道,她背后偷偷和一年轻男子合租,因此搬离了宿舍,不得说她私生活混乱,外加老牛吃嫩草? 宋呈律想不明白,可笑的问她:“不是,怎么就传出去让人笑话了?” 魏砡懒得回答,略过他走出校门。 他懊恼地跟上去。 冷风吹着,冻得她裹紧了毛呢大衣,宋呈律不死心的问:“咱俩合租,怎么就不行了?” 魏砡站路边等车,俨然一副长辈的口吻:“不行就是不行,你能不能别问了?” “我想知道理由。” “理由就是住宿舍免费,不用我掏钱,行不行。” “还有呢?” 她不想理他:“你话好多。” “我今儿就话多了。” 他说:“我有去过工厂宿舍,那住宿环境不是一般的差,我上次去某座厂子送外卖,楼道内还看到了老鼠,好大一只,通体漆黑,丫的从我脚边蹿过去了。” 宋呈律给她叫了一辆出租车,送她回宿舍,拉开车门,魏砡坐进去,他坐她旁边。 魏砡认真解释说:“我们身份地位不一样,你是位有学问谈吐的大学生,而我是个连大学都没上过的普通女人。” 宋呈律越听越窝火:“不都是人么?还要给自己分个高低贵贱?生活已经够累了,还要让自己背负精神枷锁活下去是吧?” 见这套说法打动不了他,魏砡索性说实话伤害他。 她望向窗外夜景,心口堵得慌。 “我之所以处处照顾你,也是看在周岸是我闺蜜前男友的份上,而你是他好哥们儿,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好心答应让你留宿,包括教你做那件事?” 宋呈律内心笑两声,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也对。” 然后就没再开口说话。 他嘲笑自己,嘚瑟什么呢?你在人家妹子心中连个屁都不是。 真以为妹子会跟你一起合租?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吧! 见气氛僵持,魏砡内心嘀咕着,真是个幼稚的小鬼。 “还有一个原因。” 她侧头看向他:“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有位室友?” “我就算和你合租,也要给蒋万说一声吧?” 她眉眼带笑,气质温婉,眼睛弯弯的,像一湾暖洋洋的月牙。 宋呈律心情一下子舒展起来,厌恶自己过于强人所难,他戳戳自己的太阳穴,眼神单纯无害:“我这个脑袋不知道做什么用的,真是白长这么大岁数。” 他最终打消了和魏砡合租的念头。 准备租个离她工厂位置比较近的出租房,偶遇她。 前座的出租司机搁后视镜看这俩人一路了,忍不住打趣说:“你俩是不是姐弟恋啊?男方看着好会撒娇的样子,有哄媳妇儿的潜力。” 宋呈律:“……”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噗。” 魏砡笑出猪叫:“师傅您说笑了,这傻孩子是我弟。” 她冲宋呈律挑挑眉:“我亲弟。” 司机师傅也乐呵呵的:“哎呦,亲姐弟啊?不说还以为你俩是情侣。” 一旁的宋呈律眼神哀怨,想解释,被魏砡一记冷眼甩过去顿时不敢吱声,敷衍的应和:“我俩是亲的不能再亲的危险姐弟,她是我唯一的姐。” 出租车拐个弯,来到了一座建区颇大的厂房,员工宿舍在厂子的后门,是片很拥挤的居民楼,外观很破旧。 青灰发霉的老式旧高楼互相挨着,门外有个大门,门卫是位五十多岁身材肥胖的大妈,胸前挂着工作牌,时常帮助新人办理入住手续。 规章制度管理很严格,禁止任何年龄段的男性进入。 但谁谁偷偷带自己老公进去了,只要给小费,门卫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外卖员送餐也只需要给大姐说一声,就能送上楼。 黑色铁门内,门卫待的一号楼房门紧闭,由于她那老身板经不住长时间熬夜,所以十点半就睡了。 好在魏砡随身携带了大门钥匙,不用被关门外。 近距离接触魏砡的宿舍大楼,宋呈律想起来,他前些日子送外卖的地址,就是这里,女子姓魏,他叫她魏小姐。 他忽觉嗓子痒痒的,从烟盒里摸根烟点燃,点完火将金属打火机放回裤兜里。 吸一口,吐出烟雾。 “你的寝室在哪一间?” 魏砡正从包里翻找钥匙,答道:“312。” 她将钥匙握在手心里,抬眸和宋呈律的眼睛撞上视线,他此时的目光深邃,整个人安静站在路灯旁,身形高大,湮没在头顶昏黄的灯光里。 从她这个视野,她可以看到他抽烟时吐出的烟雾,眨眼睛时轻颤抖动的睫毛。 他笑道:“我们之前在这里见过一次面。” 魏砡眨眨眼睛:“有吗?什么时候?” 宋呈律朝她走来,低下头看她,“还记得么?我之前给你送过外卖,就在对面那栋叁号楼。” 这么一说魏砡想起来了,那送餐的外卖小哥真的和他声音一模一样。 她调笑他:“所以,你就是在我们这栋楼道看到老鼠的?” 宋呈律:“也可能是我记错了。” 他的身上充斥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魏砡并不怎么反感,她将钥匙插进铁门,转过身说:“回去吧,我准备进宿舍了。” “行,你好好休息。” 宋呈律往后退,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冷风吹起了魏砡鬓边的长发,她往后捋了捋,“宋律,你鼻子还痛么?” 宋呈律指尖香烟飘着白雾,他道:“好多了,睡一觉估计就痊愈了。” 她放下心来:“那就好。” 空气凝结片刻,他等着她继续话题。 魏砡的声音在深夜格外清晰温和:“咱俩的关系算是朋友了,那我就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魏砡,今年33岁,高中文凭,没房没车没多少文化,整天认真做的就是流水线工作,想着存款到一定数目给自己养老。” “生活吧……过得还算滋润惬意,有位对我很好的闺蜜。” “似乎现在的人都比较追求精神富足,我也是,我有个想去看奥运会的梦想,就那么坐在看台上,看下面的运动员挥舞充满干劲儿的身体,我为他们摇旗呐喊,我就很开心。” 宋呈律安静听她讲自己的故事,认真望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动人表情,他温柔地笑笑,不语,慢慢地吐出一口烟雾。 因为他也有一个看奥运会的梦想。 和自己女朋友一起。 她舒心的笑笑,笑的自然踏实。 “如今的我已经没了年少时期,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无论什么人,当到达一定年龄后,总能被生活磨平棱角,变成一位让自己讨厌的平凡人。” “你可能理解不了,在我这个岁数的认知里,爱情两个字已经离我很遥远了。” 她望进他漂亮且沉静的眼睛里,语气舒缓坚毅:“因此,我不会喜欢你,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第22章君生我已老 宋呈律静静地伫立在原地凝望着她,似乎早就意料到了她会这么说。 从她刚才欲言又止的表情里,以及,和她相处时,她时不时想要拒绝的冷漠神色里,他已经料到,没有女孩子会去喜欢这样一个,随随便便求爱接吻的异性。 相反的,他内心并没有浮现那种,狗血失恋桥段里的落寞酸楚。 反而,因为这个女孩子的一席话,他的心脏,隐隐出现钝感的疼痛。 他低叹一声,声音低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你不要再这么直来直去的,在人女生看来,你这做法忒傻。 魏砡很诚实一人,说话从不拐弯抹角,她道:“如果你不喜欢我,你就当我这人自恋,你听一听就好,如果你对我有好感,那么我就斩钉截铁的告诉你,我不会接受你。” 他是这么的年轻耀眼,身旁的妹子只多不会少,他今天可以和她搞暧昧,明天就可以和另外一位女学生搞暧昧。 她算什么? 她顶多算他鱼塘里的一条小丑鱼罢了,及时抽身对他俩都好。 宋呈律想说点什么,话到口中,自动演变成了一句:“没事儿,那就开心最重要,男女之间不一定非要谈恋爱。” 他做事情一向随心所欲凭感觉,就好比追一个妹子,喜欢一个人,做一件自己感兴趣且热衷的事情,打发游戏,全凭合眼缘叁个字进行。 五个字概括,那便是一眼就来电。 旁人看来,这种不顾别人死活的性子,妥妥舔狗型大直男,一般碰到即远离,宋呈律有张帅脸在这儿放着,也只有爱好颜控的姑娘稍微能容忍些。 刚才魏砡给他讲她对未来生活的向往,他真的很开心。 开心到,甚至有点儿难过。 宋呈律并不了解魏砡年少时期经历过什么,家庭状况什么样儿,他想慢慢地靠近她,让她说说自己以前的故事。 如果两人关系能进一步,他很想和她分享他幼年时期生活过的,故乡的大雪。 他还记得,省城的冬雪,那是一种和首都不一样的,寂静而萧瑟的美。 他还记得村里老房子冒烟的烟囱,记得那条凹凸柏油路两旁的,麦田和绿河。 记得那时四五岁,他的鼻子脸颊冻得红彤彤的,穿着棉袄,戴着厚厚的围巾和手套,遥望四周万籁俱寂,黑黝黝的枝桠染成白色的雪景。 ……那么,你呢? 你会有一段,关于家乡很难忘记的年少回忆么? 魏砡对宋呈律这个男女之间,并非需要谈恋爱的回答不置可否,因为如果没有共同的兴趣和利益驱使,男女之间是很难有纯友谊的。 她走到宋呈律面前,抬起眼睛看他,认真的问:“欸,宋阿律,问你一件事儿,你和我相处开心不?” 宋呈律将那根烟叼进嘴里,轻轻吸一口放下,唇部的唾液蘸湿了烟头。 他弹了弹烟灰,眼睛一眨不眨的静静瞅她,笑眼弯弯的,“姐,你想听我说实话还是假话?” 她正色道:“实话。” 他的声音在魏砡耳边格外好听,嗓音低低地,从他嘴里说出来,些许得意,些许腼腆。 “挺开心的,开心到,我甚至在想,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儿遇到你。” 宋呈律想起唐代有首无名诗,作者叫无名,里面诞生了一句很经典的诗句。 诗者有云: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他迫不及待地询问她:“你呢?” “这下该你回答我了。” 魏砡对这突然蹦出一句甜言蜜语的小子实属无奈,可又抵抗不了他的真诚,她嘴唇俏皮弯起,坦诚相待:“我也挺开心的。” 整挺好,有人今晚要失眠了。 宋呈律悄悄地搁内心呢喃。 他觉得自己和魏砡,就是两块异性相吸的磁铁,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她,她展颜一笑,表情些许小调皮,宋呈律心底就乐得慌。 他特想听魏砡如朋友谈心般,和他聊聊她的个人事迹,包括她那些遗失的过往。 四周环境静悄悄地,唯有蟋蟀还在草丛里站岗,那个叫声高亢尖锐,提醒俩人夜深该分离了。 趁她不着急回宿舍,他忽然拐个弯儿问她:“姐,你相信一见钟情么?” 宋呈律目光灼灼,她眼神出奇的平静:“不相信,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尽管眼前实打实站着一位年轻帅哥,这帅哥还有想和她处对象的念头,魏砡秉持内心想法,把他当一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弟弟对待。 连暧昧这层保护膜,她都想撕扯斩断。 她背过身去,面色冷淡,“我从不相信一见钟情会发生在我身上,我心中的小鹿已苍老,无法再冲动鲁莽的跳下去了。” 宋呈律望着她的背影,手中的那根香烟火星忽明忽灭,他猛然掐灭了烟卷。 扔进了垃圾桶。 算了,他慰藉自己,哪个男人追妹子不得从朋友做起?除非你天神下凡,不然人家姑娘眼瞎才会看上你。 大门吱呀一响,魏砡慢慢推开了铁门,“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对了,你的那顶棒球帽和雨伞都在我寝室里放着,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随时拿给你。” 这两样东西再普通不过,宋呈律想用可以随时买,“你留着吧,当作纪念就好。” 魏砡同意,“那行吧。” 宋呈律原地不动,让她先进门。 “那么,晚安,睡个好觉。” 她微笑点头,“你也是,年轻人不能总熬夜,对身体不好。” 她叮嘱他:“那我就先进去了,你路上小心。” 他轻轻一笑,点头应允。 关门落锁,直至看不到她的身影,宋呈律转身离去。 等走出宿舍楼那条路,来到公交站台,面对时不时路过的出租车。 他才想起来,他忘了留魏砡的联系方式。 最终他忍不住,我靠了一句。 只感觉连头顶的大树都在嘲笑他把妹不行。 回到宿舍,已经半夜十二点钟,寝室里灯光还亮着,平时没作业十一点就熄灯的宿舍,这次关灯挺晚的,搞得像是在刻意等他回来一样。 周岸戴着耳麦打游戏,宋呈律门口随意瞥一眼,是熟悉的CS网游页面。 他掠过周岸,大致看了眼宿舍里的环境,陆原和程维瀚没回宿舍睡。 床铺和座椅上空无一人。 寂静的502宿舍还剩孟瑞,周岸和迟迟归来的他。 周岸见他回校,摘下耳麦道:“宋律,门卫大爷咋没把你锁外面?” 宋呈律疲惫不堪的坐座椅上,活动活动颈椎说:“我给他打了招呼的,让门卫大爷给我开的门,不得不说,他脸色很臭。” 周岸乐了:“拜托,你打扰人大爷睡觉,他能给你好脸色就怪了。” 宋呈律全身酸痛,懒得从座椅上起身,他用之前那个腿搭书桌的姿势,头戴卫衣连帽缩成一团,闭眼放松神经系统。 懒洋洋道:“咱们查过寝了没?” 周岸回:“查过了,帮你糊弄过去了。” 说话间,孟瑞刷卡开门,从楼下贩卖机抱了一兜精神食粮回来,里面吃的喝的样样俱全。 “呈律,你今天很忙啊?” 他将买来的零食递给周岸,周岸伸手抓了一包黄瓜味儿的薯片,撕开塞嘴里。 咀嚼着,不清不楚的说:“宋律应该是加班了,你看他累的都不想说话。” 孟瑞拿瓶罐装雪碧贴宋呈律脸上:“先别睡,我买了零食夜宵,吃点儿,哥们儿。” 宋呈律接住,开罐喝一口,“谢了,兄弟。” 当看到他鼻梁处贴的创可贴,周岸和孟瑞相互望了一眼,孟瑞奇怪道:“宋律,你鼻子咋了?跟人打架了?” 第23章沉沉失眠夜 宋呈律抬手摸摸鼻梁,毫不在意的说:“见义勇为被人揍了一拳。” 周岸听闻薯片都不吃了,“具体什么情况?怎么就被揍了?” 俩人那关切的目光,实在让宋呈律瘆得慌,他赶忙说:“真没啥大事儿,你俩不用一副那么紧张的状态,搞得我心底发毛。” 周岸听他这么说,倒也松一口气,开玩笑道:“宋律,这次救了哪家姑娘啊?” 一向不喜欢打探宋呈律私人感情的孟瑞,也跟着凑热闹,他拧开罐装可乐上的铁环,气体噗呲一声。 “岸子你这问题过分了啊,也不一定非得是姑娘吧?” 宋呈律胸腔内憋着笑意,他真对这俩人无语。 “欸,我说你们,咱别什么事都跟姑娘扯到一起,行么?” 他补充说明:“人司机师傅是个大老爷们儿,年龄和你俩亲爹差不多。” 周岸遗憾道:“嗐,合着不是英雄救美。” 孟瑞不解:“那兄弟你这挨揍,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宋呈律轻轻阖上眼睛:“发生了一件小意外,算我倒霉。” 俩人疑惑:“什么小意外?” 宋呈律困到思维发散,那罐雪碧,完全没有驱赶走他体内的瞌睡虫,趁还有点清醒,他尽量简单叙述好让这俩人理解。 解释说:“今儿傍晚下班,坐公交车遇到了一位大哥,因为少付零钱的事儿,和公交司机吵起来了,我说了一句,司机师傅别管他,好好开车,差点被刺伤。” 孟瑞闻言竖起大拇指,“呈律你真勇,我给你送大拇哥。” 周岸比较关心警察怎么判的,“那货进局子没?” 宋呈律嗯一声,没再多言。 “判的好,喜大普奔。” 孟瑞那一罐可乐被他一咕嘟下去,喝的还剩个空罐子,他随手将可乐瓶扔进垃圾桶,自顾自的说心里话。 “……呈律,你如果生活上遇什么事儿了,一定要给我们说,我们能帮你的一定会帮,你知道的,我和岸子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被欺负。” “……” 没人回答,孟瑞一愣,“靠,睡着了?” “别睡啊兄弟,你这反应让我好尴尬。” 嘚,瞎自我感动一场。 周岸戴回耳麦打游戏:“让宋律睡吧,你看他困的那个样子,我猜他听到了。” 孟瑞同意,端起脸盆去洗漱。 凌晨时分,窗外夜色如水。 因为窗帘挡住了月光,宿舍内除了能望见白色的天花板,其他地方伸手不见五指。 此时此刻,宋呈律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他掏出手机看时间,凌晨两点半。 他无奈,真他妈能作,搁下面困的跟条狗一样,躺床上了倒是又清醒了。 合上手机,扔进枕头底下,最终宋呈律选了个侧身躺的姿势,强迫让自己入睡。 耳边是他杂乱无章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吵得他心烦意乱。 宋呈律发觉自己的心跳,不受他摆布,脑门上也出了一层薄且潮湿的汗珠,哪怕紧闭着双眼,他总能嗅到鼻尖飘散的那一抹清香。 忆起那张好看而柔软的嘴唇。 他抓紧了床单,手指骨节发白,他这双手在和魏砡接吻的时候,摸过她的腰。 就那样顺着她腰部的曲线,和她亲密接触,指腹挨着她的肌肤,一点一点的触碰她,女孩子的身体很柔软,宋呈律那时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他猛然睁开双眼,紧接着正面翻了个身,双手枕在脑后,数羊。 睡不着,那就醒着。 也不是无事可做,从前睡眠质量高,没注意过孟瑞睡觉打呼噜这件事,这次终于发现,他不仅打呼噜,嘴中还爱吧唧着说梦话。 不错,这小子睡的挺香,宋呈律评价。 周岸睡眠浅,他听到了他那边床铺的动静,小声问:“宋律,今晚失眠了?” 宋呈律回:“昂。”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你怎么也没睡?” 周岸打个哈欠:“被你吵醒了。” 他悄悄说:“要不你先睡?” 周岸说:“拉倒吧,不是闭眼就能睡着的。” “这人吧,一到夜晚,就总容易想起过往那些丢脸事儿,不仅老是想,还总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傻逼,我每次一想起,就想问自己,你是不是脑残啊周岸?” 孟瑞是真能睡,俩人都聊上了还打呼噜呢! 宋呈律劝他:“你想那些破事儿干嘛?除了给自己找不痛快,没一点好处,要学会适可而止,知道不?” 他不用猜,也知道周岸是在忧愁和前女友分手那事。 周岸幽幽的叹气:“和你失眠一样,我这不是控制不住吗?” 宋呈律换个话题,省的他绕进失恋的死胡同出不来。 “周岸,问你个事情,谈恋爱……是种什么感觉?” 周岸想了想:“交感神经兴奋,这么说吧,你一看见她,就想亲她。” 宋呈律现在的病症和描述的有些像。 “咋了?哥们儿,你想谈恋爱了?” 他一愣,“没有,我就是好奇。” 第二日的课程安排了整整一天,根据课程表上的通知,上午需要上半天的思修课,也就是形势与政策,后半天体育课。 大学的体育课很重要,一个不留神或者逃个课,考试时很容易挂科。 操场上,女生这边开始准备体育器材,男生那边正在测试立定跳远。 “1米87。” 宋呈律主动承担起,记录跳远数据的体育委员,本来这是班长的职务,可惜他们01班班长请假了,众人推荐了他。 他在纸上唰唰写着,听见站成一排的男生们接连称赞:“厉害。” 孟瑞喊着:“下一位,周岸。” “帮我拿下外套。” 周岸将外套扔给孟瑞做准备,他身高一米八五,这点小距离根本难不住他,他一跳,就是个高数据。 可惜脚尖没站稳,栽坑里了,臀部和手掌碰了一手的沙砾,众人哄笑出声。 最终量尺量的数据是一米九。 周岸跟他们勾肩炫耀:“发挥失常了,否则我能跳两米五。” 众人笑他:“你就吹吧你。” 测试结束,学生四散,一行人去打篮球。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带弧线的流畅抛物线,被宋呈律咣当一声投掷进了球篮,紧接着,稳稳妥妥地落在了地上,滚向一边。 喝水的间隙,宋呈律想起忘了问周岸篮球比赛那事儿,说:“老周,昨晚你那比赛怎么样?赢了没?” 周岸将捡来的篮球抱在怀里,擦擦汗:“发挥失常,让对面赢了。” 宋呈律道:“没事儿,那就再接再厉。” 正聊着天,两位学生妹朝他这边走来,这两位妹子在一旁看他们很久了,终于逮着机会,鼓起勇气上前询问宋呈律,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 这种情况,众人眼神都有些直愣。 “宋同学,我们是你的颜粉,想和你交个朋友。” 这个妹子长得挺漂亮的,肤白貌美,脸圆圆的,还有些可爱,可惜,不是他的菜。 宋呈律温和的说:“交朋友可以啊,你们哪个班的?平时教室内没见过你们两个。” 见他这么礼貌,她往耳侧捋捋头发,装作坦率的模样,“我们是数媒系2班的。” 旁边一女生大胆说:“宋同学,我俩想加你的QQ。” 宋呈律有些为难:“我不用QQ。” “那其他的交友软件也可以,比如论坛博客……” 他打断她:“我也不用。” 为首的女孩稍微愠怒和尴尬,“手机号码呢?” 周岸和孟瑞打球的同时不忘看个热闹,孟瑞悄悄嘀咕:“不得不说,呈律的女人缘是真他妈优越。” 第24章再次遇到他 俩妹子圆圆的黑眼睛泛着不满,皱着眉,很不喜欢宋呈律故作清高的姿态,给个联系方式是能掉一块肉,还是怎么的? 短发女生和好姐妹眼神对视,小声说着:“要不然我们走吧?” 正要离开,宋呈律道:“不好意思,我比较喜欢用手机联络。” 妹子一听,高兴的紧,赶忙将手机递给了他。 宋呈律低着头,浓眉下面的眼睛平淡如湖泊,手指胡乱输入一串号码,保存到了对方的通讯录里。 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下,他合上女孩粉色的翻盖手机,还给了她。 “好了。” 他笑的腼腆:“因为我没带手机,就不演示打电话这一步了,望谅解。” “没事儿。” 俩女孩欣喜若狂,这种欣喜比考上清华北大还要高兴,她们回去可以和室友炫耀,宋呈律这朵高岭之花,并不是无法采撷的好吧? 迷妹走后,宋呈律一成不变的温柔表情迅速冷淡,望着两人的背影,他拧开手中的矿泉水倒入嘴里。 或许是因为心情烦,喝上几口就咣当扔进了垃圾桶。 没劲。 他给她们的号码是一串乱编的空号,打不打得通看运气。 他可笑自己,越得不到的东西,他偏偏越想靠近。 反而是这种送上门的,他不来电且无感。 宋呈律脑海中浮现了女人的纤秀身影,那个倔犟的眼神,那张清秀单薄的脸,没有一处是不让他留恋的。 她在干什么呢? 有没有好好吃饭? 又或者,是否会在某一刻,想念他? 他想,租房子这事儿,得提上日程了。 一食堂内,人群哗然。 聊天声,金属餐具磕到餐盘的声响,不停回荡。 中午十二点多的餐厅,正值人流量密集区,许多下课的学生往这边赶,想看食堂小窗口有没有出什么新品。 “嘿来晚了,得排队。” 周岸搭住宋呈律的肩膀,问他吃什么,他请客。 宋呈律盯住人流量不算多的卤肉饭窗口,“台湾卤肉饭吧,人少。” “行,我也想尝尝这个。” 正好周岸欠了好哥们儿一顿卤肉饭,这次补上了。 打完饭,俩人选个角落的位置坐,前后桌坐的都是身材不错的靓女。 那些妹子边吃饭边热闹的聊着天。 周岸对上后桌一位美女的眼睛,又迅速的低头,“宋律,你后桌斜对面方位坐了个美女,你俩要不要认识下?” 宋呈律头都不转,自顾自吃饭,“天底下美女多的是,不需要每一位都认识。” “……说的也是。” 斜对面漂亮学姐鄙夷的翻个白眼,和好姐妹们吐槽说,坐我斜对面的那个男生好装逼,正巧撞入两位帅哥的耳朵。 周岸憋笑憋的脸红,“宋律,人家说你装逼。” 宋呈律扒拉扒拉前额刘海,掩饰尴尬,“小爷我乐意。” 行吧,小宋同学是有点子傲慢在身上的。 天边透出鱼肚白,员工宿舍内还是一片昏暗。 魏砡记不起这是第几次梦到陈莉,每次梦见她,她便会全身颤栗,心跳加速,冷汗簇簇的往额上冒,而后流进嘴里。 她揪紧床单,难受的抿紧下嘴唇,汗水夹杂着唾液的湿气,咸得发苦。 一瞬间,哪怕在睡梦中,憎恨,痛苦,恐惧,无法抗拒的情绪汹涌的朝她沓来。 “你还敢和我顶嘴?!” 啪啪!火辣辣的巴掌,连续落在了她的脸颊,疼得锥心刻骨。 “今天不好好反省自己的错误,别想给我吃饭,现在立刻马上跪门口,我让你起来你再起来。” 那个时候她十二岁,屋外下着瓢泼大雨。 魏砡忘了自己,是第几次被陈莉这样虐待,不仅一日叁餐吃不饱,稍有不顺心,迎接她的,便是陈莉的咆哮和发疯。 她有好几次,都想告诉在外打工的魏琼华,告诉他,妈妈偷偷吸食大麻。 那个年代严打严查,鸦片只要被邻居发现种植,那这个人的人生,轻者一辈子蹲监狱里,重者死刑。 陈莉手指夹烟斗,冷冷警告她:“砡子,不想挨揍,就少向你那废物爹告密。” 她对魏砡很严格,严格到她不配作为一位母亲。 可能觉得自己是农村出生的女人,小学文凭,没有文化烂透了,于是她用暴力手法,逼迫自己女儿变成好孩子。 不听话是吧?那就狠狠的打! 用藤条皮带抽。 一抽一道血印子,魏砡白净的胳膊和后背每日遍体鳞伤,同桌问她怎么脸肿了,她淡淡的笑说,不小心磕到了。 如果考试分数和上次相比,低了一分呢? 揪头发掐耳朵,棍棒教育。 魏砡被打的哀嚎流眼泪,蹲下身抱着头认错:“妈妈,我知道错了,别打了,我好疼。” 真的,她很疼。 仿佛有一把刀,深深地刺进了她的骨髓里,剔骨割肉,吮骨吸血。 夏天,迫不得已穿露出膝盖的裙子,同学问她:“魏砡,你的膝盖怎么紫一块儿青一块的?” 她慌张的用裙摆遮盖住:“跑的太快栽了个跟头。” 男同学半信半疑。 这个白白净净,喜欢穿衬衫连衣裙,脖颈间,永远喜欢系着一枚蝴蝶结的小姑娘,为何,总是一副躯体受伤的姿态? 这个世界上,好像有的人,在家里与在外面,天生是两幅姿态,一副笑脸迎接他人,一副敏感脆弱且忧郁。 还在发育期的女孩子膝盖很脆弱,被罚跪在屋外大雨倾盆的院子里,魏砡冻的全身颤抖,咬牙死撑。 “行了,别跪了,进来吃晚饭。” 踉跄起身,头脑一阵剧烈眩晕,噗通倒在了泥地上,晕了过去。 “砡砡,起床了。” 窗帘拉起,天亮了,是和她一样上班的庄小慧,拉她出的梦魇。 魏砡简单吃了点早餐,八点前离开宿舍去了厂房,和往常一样开了早会。 “我们工厂的口号是什么?” 穿一身厂服的男主管,背手巡视了一下整齐站队的员工,面色威严。 底下员工整齐喊口号:“眼到,手到,心到,不良产品自然跑不掉!” 主管很满意,“很好,不错,要把这些话烂到肚子里,明白了么?” 众人响亮回答:“明白。” 他看着手中的点名册:“人都到齐了是吧?现在开始点名字,念到名字的喊一声到。” “王菲。” “到。” “方兰兰。” “到。” “魏砡。” “到。” …… 流程结束,主管说:“今天的早会,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工作,需要交代和安排。” “第一,为了大家的身心健康,从下个月一号开始,念到名字的,早晚班倒过来上叁个月,也就是说,上夜班的变成白班去做,白班去做夜班的活儿。” “第二,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我和大老板商量了下,明儿允许大家休息一天,现在我开始念换班的人员名字,大家有什么意见和好的建议,可以提出来。” 魏砡在换班的人员当中,庄小慧也是。 “大伙儿还有意见吗?没有意见那就散会。” 底下人回答没有意见。 休息日这天,蒋万说自己买了两张音乐节的门票,开场时间在晚上七点半。 俩人提前叁小时到了目的地,顺道在附近西餐馆,点了两份意大利面当晚餐,手里捧着热饮,逛逛当地的夜市。 拐巷里人流量很多,大多也都是年轻的男女大学生。 挨家挨户的餐馆门口,摆满了油炸小吃摊位,烤鸭,烤面筋,煎饼果子等,人声鼎沸。 转眼间,中餐馆屋檐下。 缘,妙不可言。 第25章目光所及处 魏砡没想到能在这条巷子里,意外撞见宋呈律。 看到他掀开那家湘菜馆门帘,从里面走出来,穿着和上次一样的衣服。 黑色的休闲卫衣,黑色的短发,深色的牛仔长裤,裤腿遮住一半的白色板鞋,眉眼间的情绪淡淡的,似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水雾。 她从远远的距离看他,目不转睛。 看他低着头,将打火机的火焰对准唇边的香烟,香烟点燃,他咬着烟卷,把金属火机放入长裤口袋。 “宋律,借个火。” 从身后跑过来的周岸揽住他的肩膀,借火点烟。 俩人一前一后走出,他和她目光交接。 身旁没人知道,他和她热吻过。 罪过啊罪过。 某人的心跳竟不争气的漏了一拍。 老实说,魏砡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偷拿了言情小说女主剧本,不然怎么在她叁十叁岁这一年会命犯桃花? 重点是这桃花长得还挺帅? 隔着人群,也没法儿和那孩子打招呼,魏砡轻瞄了眼他身侧的餐馆招牌,是一家名为湘妹子的湖南湘菜馆,生意不错。 门店两旁摆放着用蓝白丹青仕女图,描摹点缀的青花瓷瓶,瓶内栽种着茂绿鲜艳的四季青,不知为何,美的惊心动魄。 “魏姐?” “蒋万?” 偶遇心仪对象,四个人皆有些不知所措。 蒋万心中一万句草泥马奔腾而过,她这是什么破运气?怎么就偏偏逛个街也能遇到前男友?呃……她脸上的妆容应该没花吧? 宋呈律眼睛没从魏砡身上移开过,虽然两人距离隔得有些远,他仍能在众多陌生面孔中,清清楚楚看到那个人。 “周岸,给你个惊喜,往前看。” 周岸心里七上八下,紧张到恨不得立刻掏出手机搜索,偶遇前女友应该怎么做的骚包词条。 他狠吸一口香烟装淡定:“看到了,蒋万和魏姐在那儿。” 人潮汹涌,魏砡的肩膀时不时擦肩过往的行人,在繁华拥挤的夜市里,很快她的身影便淹没在人群里。 宋呈律心里一紧,穿过层层人海,跑去寻找她。 周岸在后边追赶,“你慢一点儿,魏姐和蒋万又走不远,你急什么呢?” 想到宋呈律在寝室的反常,他止住脚步大喘气,我操,这小子不会是……爱上魏砡了吧?怪不得从餐厅回来那晚,发春似的搁那夸魏姐漂亮。 魏砡耳边说话的声音很乱,她眼睛朝四周望去,喊了一声蒋万的名字。 可除了是眼花缭乱的男女,情侣间甜蜜牵手的肢体,魏砡终于意识到,她和蒋万走散了。 她忍不住叹口气,嗐,早知道早点儿过去音乐节现场了。 掏出手机准备拨电话,她的手臂忽然被某个人攥住,那人急匆匆的喊了她一声魏砡。 魏砡打电话的手指滑落,垂在身侧。 她怔怔地站在那儿,看宋呈律额边流淌的汗珠,看他为了寻找她,被汗水熏到蒸红的脸。 宋呈律擦擦额边的湿汗,“妈的,可被我找着你了。” 他护着她往回走,满含笑意的说:“魏姐,我们这是第二次偶遇了。” 魏砡连忙从挎包里翻纸巾给宋呈律,示意他擦擦汗。 她和他对视,眼睛亮亮的,“确实,宋阿律同学。” 宋呈律怕她听不见,大声说:“这里人太多了,咱们跑吧?” 魏砡点头同意。 他带她逃出那片人多区域,到了音乐节公园现场。 夜晚七点半还未开始,园区内部已经人山人海,跳跃紊乱的霓虹灯光,鼓动沸腾的声乐噪点,震撼并撩拨着每一位歌迷的心。 俩人溜进前排粉丝群里,周遭震耳欲聋,吵得宋呈律想捂住耳朵,他戴上了自己的上衣兜帽,希望能减少一些噪音。 魏砡和他搭话:“你联系上周岸了吗?” 宋呈律凑近她:“姐,你说什么?” 她提高音量:“我说,我刚给蒋万打电话打不通,想让你问问她有没有在周岸那里。” 宋呈律终于听清楚了,回她:“蒋万在他那儿,周岸发信息和我说了,让我们不用担心他俩。” 魏砡放下心来,眼睛看向舞台,身体若有若无的,想往他那边靠近一些。 长到叁十多岁,魏砡是第一次现场观摩到明星演唱会,在这之前,她忙着赚钱,忙着机械式的重复平凡朴实的生活,没有那个闲情雅致去陶冶情操。 和无数底层普通人一样,她活的疲惫而忙碌,具体忙碌什么?无非是为了那几个臭钱。 蒋万不止一次说,你干脆找男人谈个恋爱,最起码老了还能有个照顾。 说白了,就是找个伴儿。 魏砡和她依偎在一起,坐沙发上看恐怖片杀死比尔,无所谓的说:“如果你那时候没有结婚,咱俩凑合过呗!” 蒋万递给她一半剥皮的橘子,想到自己现今未婚未育的单身状况说:“说不定有这个可能。” 魏砡将橘子塞进嘴里,咬一口汁水化开,一股橘子味儿的酸甜溢满口腔,她眉眼清淡的凝视电视机:“或者到时候你结婚了,我就去养老院。” 一睁眼再一闭,也就一辈子。 过得很快。 这人吧,并非需要爱情捆绑住自己的一生。 蒋万和魏砡不同的是,她随时有机会摆脱单身嫁作他人,这个人可以是公司大老板,暧昧对象,相亲对象,外国友人。 又可以是对她有好感的某个男人。 因此,分手以后,周岸有问过她。 “蒋万,你有真的爱过我么?” 她自顾自的抽烟,和他打电话,半晌蹦出俩字:“有的。” “……” 周岸挫败的挂了电话。 你是我心底独一无二的存在。 而我,却不是你最重要的那个人。 离散场还有一个半小时,魏砡提议道:“宋律,我们走吧?” “去吃夜宵,我饿了。” 宋呈律格外珍惜和她的二人相处时间,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他试探着问:“可以牵手不?我怕我和你走散了。” 魏砡很直接:“可以。” 宋呈律覆上去牵住,用自己温暖的掌心包裹住她的,拉她偷偷离开这里。 走在大街上,呼吸着新鲜空气,两个人心情都极度舒畅。 魏砡舒爽的伸伸懒腰,抱怨道:“我的耳膜都快被台上的声音震裂了。” “我也是,等会儿就好了。” 宋呈律背过身,朝她倒着走,慢慢悠悠地,看她被冷风吹起来的头发。 突发奇想的,朝魏砡比了一个拍照的手势。 想把这个女孩,一直一直保存在他的心里。 魏砡对这孩子哭笑不得,“你这样走路很不安全,万一被撞到怎么办?” 听她这么说,宋呈律果然乖乖地好好走路,跑到她身边,和她肩并肩。 那场暴风雪遗留下来的冷湿气流,并没有走很远,仲春的季节,一到晚上寒风习习,连鼻腔温度都是冷的。 “姐,你想吃烧烤还是大排档?”旁边那家烧烤店生意挺红火,不知味道咋样。 魏砡将双手揣进大衣兜里保暖,二选一,“烧烤。” 菜单选好之后,她选了个餐馆外的位置坐,这外边每张桌子上都扑簌冒着白烟,热气腾腾的,顾客脸上带笑,一边聊天一边享受这顿美食。 魏砡吃着鱼豆腐,直勾勾看了眼宋呈律餐盘里的烤串,想尝尝没加太多辣椒的烤肉是啥味儿。 她让服务员给她加了很多辣椒和孜然,这才吃了四五串,嘴唇就辣到发麻,宋呈律将自己的餐盘和她调换了一下,以免她辣到流泪。 魏砡不太好意思的干笑,心里喜滋滋的想,他还挺细心。 第26章迷失的心跳 宋呈律轻轻咬了一口,魏砡餐盘里的羊肉串,顿时一股强烈的辣意直冲味蕾,他忍着辣味儿吃下去,噫,确实挺辣。 魏砡在他对面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腮帮子鼓鼓的,手上还啃着鸭翅。 食物咽进去,她喝了杯水,边喝边瞧他脸上的表情,除了耳朵有些红,整个人一直是细嚼慢咽的。 “你是北京本地人吗?”她忍不住闲聊。 宋呈律倒啤酒喝,顺道给她也倒一杯。 “不是,外省的。” 具体哪个外省,他并没有详细回答,因为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四五岁的记忆,单单记住了省城会下鹅毛大雪。 省城叫什么?省会是哪个?他又是哪个乡镇出生的,根本无从谈起。 他看向魏砡,眼睛略显迷醉,在魏砡看来,有那么一丝丝的性感。 “你呢?” 魏砡端起他给她倒的那杯啤酒入喉,味道辣辣的,过瘾。 “我也外省的,老家中原的,来北京打工。” 她接着说:“我叁十叁岁之前的人生,有十多年是在深圳度过的,深圳的天气比北京暖和,北京太冷了。” 宋呈律认真的听着,说:“河南不是也下雪么?据我了解和北京天气差不多,都隶属北方。” 魏砡鼻尖红彤彤的,想到年少时期那段往事,想起早已去世的父亲魏琼华,她嘴角涩然的弯了弯,语气生硬缓慢起来:“确实。” “老家的天气确实和北京一样,冬天冷,夏天炎热,只有我,再也回不去了。” 宋呈律愣了愣,没想到他随口一说,会引得她忧愁过往。 他整理措词安慰她:“魏姐,背井离乡外出务工,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如果家乡能富足一些,国家政策能给当地年轻人,更多的就业条件,谁都不想远离家乡跑外边儿来。” 魏砡将阴霾一扫而光,抓起一串豆皮儿卷金针菇下肚,含糊不清的说:“没错,还是宋同学你有学问,真不愧是大学生。” 用词都比我这种文盲乡下人有文化。 宋呈律懒洋洋的倚着座椅靠背,忍不住笑了,抓起啤酒瓶里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我也就挂个大学生的头衔,实际也是位肚子里没墨水的普通人。” “那也比我强,我才高中文凭。” “那又怎么了?魏姐社会阅历比我深,我还处于没进社会的屌丝状态。” 魏砡不想过多和他掰扯这个,谁比谁有文化的话题,反正说到最后都是她赢。 宋呈律淡淡开口:“大学生毕业以后,也未必好找工作。” 他饶有兴致的看她在那儿吃烤串,心想怎么今晚的酒就这么醇香呢? 他望向魏砡的目光,是那样温柔而坚定,发誓毕业以后要让她过上好日子,准备把魏砡在北京上班的服装厂,收购下来。 关于找工作这事儿,魏砡道:“找工作要慢慢来,别急,急也没用,你现在大一,可以多出去找点兼职赚外快,顺便也积攒了社会经验,到时候出去实习也不会这么迷茫。” 她擦擦嘴,“人有本事去哪儿都是热乎的,公司抢着要。” 宋呈律和她想的一样:“确实。” 魏砡想去结账,他抓住她的手腕,指腹热热的,“我给过钱了,直接走就成。” 魏砡和他并肩走在街头,直截了当的说:“那下顿饭我请。” “不用,哪儿有女孩子付款的道理。” 宋呈律怕她过意不去,赶紧说:“我都叫你姐姐了,你懂我意思吧?” 魏砡双手插兜,挑眉,不懂装懂。 这附近有家电影院,刚好吃完夜宵可以看看,他装作漫不经心的语气:“要不要一起去看个电影?” 她答应的爽快:“行啊,最近有新出的电影么?” 宋呈律答:“有部重映的,岩井俊二的《情书》,爱情片你要不要看?” “OK” 去往电影院的途中,他忽然想起俩人的初遇,是在一家西餐厅,于是他问:“蒋万为什么要给你介绍周岸?岸子可是她前男友。” 真操蛋,想起这事儿他就心情不舒服。 不过转念又一想,如果蒋万没有介绍周岸给魏砡,他就见不到她了。 行吧,稍微平复了那么一点点不爽。 魏砡抚去黏在脸颊上的头发,娓娓道来:“起初我并不知道周岸是万万前男友,以为只是她其中一位,酒吧认识的男性闺蜜,周岸也不知道我的年龄比他大,以为我是蒋万酒吧认识的,很年轻的妹妹。” “如果我事先知道,我绝对不去和周岸见面,同时又庆幸,见到的人,是你。” “其实吧,说来说去,这就是一个纯情男大学生,爱上一位女海王的故事。” 在那段恋情里,周岸之所以同意和魏砡见面,是因为他觉得,一年的时间足以让他放下某个人,可惜他没做到。 魏砡是他前女友闺蜜,那么就有可能,从她这里让他和蒋万复合。 况且他也不讨厌魏砡,觉得这女孩挺好相处的,他也叫她魏姐。 加上联系方式后,他主动告诉了他和蒋万的关系,对于花蝴蝶成性的蒋万,魏砡并未在意周岸又是她第几任前男友。 只是这相亲,她真的不想去。 可不去的话,蒋万肯定在她耳边唠叨,是不是嫌弃她找男人的眼光不好。 她能怎么办?恭敬不如从命。 重点是,蒋万并没有说过,周岸和魏砡见面,会考虑回到他身边这句话,这句话是周岸自欺欺人安慰自己的。 宋呈律听闻乐了:“你这什么闺蜜?毒闺蜜吧这是?” 魏砡白他一眼,进电影院:“她人挺好的。” 他在心底腹诽,好个屁,跟上她买了票。 电影院前后左右坐的都有人,她和他的位置在正中间,这个角度观影体验刚刚好,柏原崇在窗边读书那个镜头一出来,影院里响起一片女孩子的赞叹声。 魏砡搁心底夸赞,不愧是20世纪末最后的美少年,这皮囊就是好看。 借着昏暗的光线,她大胆的朝旁边那人看去,看一眼轻飘飘移开,随后满足的盯住大屏幕,里面正放映着柏原崇藤井树,和酒井美纪藤井树,黄昏里骑自行车打闹的画面。 她在心里想,其实身旁这人,也挺肤白貌美的。 魏砡电影看到一半昏昏欲睡,干脆直接阖上眼睛原地补眠。 宋呈律留意到魏砡睡前看了他一眼,他稍微有些紧张,于是装逼成一幅,对这电影很感兴趣的样子,目不转睛往前看。 实则电影在讲啥,他压根儿没记住。 他伸出手,尽量动作很轻的,将魏砡的头倚靠在自己肩上,他顺便往她那里坐近一些,省的她脖子酸痛。 屏幕上的光打在了她脸上,宋呈律侧眸一寸一寸的瞧她,眉目中略带一丝茫然,他不是很懂,为何,她随便的一个举动就能勾住他的心。 宋呈律的心跳得很快,在心脏那块薄薄的红色外皮保护壳内,有湿热沸腾的血液在层层激荡,一圈儿一圈儿地往脑海渡入情潮,摧残他的理智。 他想吻她,可是他不敢。 宋呈律很懂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道理,对于追喜欢的女孩儿,他一向有耐心跟随女生的意愿去走,她不愿意谈恋爱,他不勉强。 她把他当朋友,嬉笑着称兄道弟,他欣然接受,反正,俩人吻过了。 毕竟啊,追女孩子是一门儿技术活,油腻情话不管用。 第27章莫要碰感情 魏砡醒来时,正好电影即将放映完,是宋呈律喊醒了她,离开后,俩人肩并肩走在街上,聊了些关于电影情书的观后感。 “宋律,这电影年代挺久了吧?” “嗯,1995年的。” “95年的啊……我当时才十八九岁。” 魏砡接着说:“和你现在的年龄差不多。” “这片子我年轻时候看过一次,一个人看的,在深圳的出租房内,我就搁电视机上看的,为了看柏原崇,当年特意跑书店买的碟片。” 宋呈律认真的听着,醋醋的心想你身旁这人比柏原崇帅,你多看看我。 他装模作样轻咳一声,装老成的说:“你这种心态可不太行,姐,你现在才三十三岁,正值暮春之年,应越活越年轻才对。” 魏砡和他对视,“我怀念过去的自己不行?” 嘴角扬起一抹笑,她错开他走前面去。 宋呈律追上她,“怀念过去当然可以,但人不能总沉迷过往,我们的日子终是向前走的。” 路边车很多,特别是夜半无交警巡逻看守的摩托车,在大马路上横行霸道开的飞快,气管子呜咽嘶鸣,赶着投胎一样。 他拽住她的手臂,“看车。” 她简单应答:“哦。” 俩人走在一起,一时之间没有说话,魏砡盯着正前方,那里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的修长。 她鼻尖冻的红彤彤的,很后悔来之前没把围巾戴上,这昼夜温差也忒大了。 宋呈律沉寂片刻,说:“你手机拿我一下。” 魏砡从挎包里摸出手机递给他,宋呈律接住,她的手机外壳是白色的,顶端挂的还有一串花花绿绿的星星手链挂件。 他输入自己的电话号码,保存在魏砡的通讯录里,备注了自己的姓名宋呈律。 输完试着给她打了电话,铃声响起,是苏打绿的那首《小情歌》,两人的听歌口味蛮一致的。 魏砡接住他递过来的手机,看了眼姓名备注,笑说:“你本名叫宋呈律啊?” 宋呈律脸红了红,看她的眼神似有若无的很宠溺,“宋律是我小名,只有比较亲近的人,才会用这个称呼。” 魏砡将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好的。” 小宋同学。 宋呈律表面风平浪静,内心急的牙根儿痛,你真的气死我。 魏砡假装看不见他的期待,问道:“小宋,你房子租的咋样了?” 他和她慢慢走着,说:“联系了两家公寓,准备过几天再和房东商量办理入住。” 魏砡应和着:“挺好的,我也帮你看了下附近的房子,房租太贵了,一个月五六百,你确定还要继续租么?” 宋呈律直言道:“要租,我不想等到毕业后,再租房子出来工作。” 魏砡点头,关切的问:“也行,那你租房位置会离你学校远吗?” “还好,出门就是地铁站。” 魏砡这才放下心来,和他不知不觉走到公交车站,她拿出手机给蒋万拨电话,响了片刻无人接听,“没人接,关机了。” 宋呈律招手拦了辆出租车,“那就先送你回厂房宿舍,送你回去后,我再回学校。” 她轻叹:“行吧,只能这样了。” 魏砡进去后,他坐她旁边关闭车门,“不用担心蒋万,有周岸在她身边,不会出什么意外,你相信我。” 他的眼神每次看她都很缱绻温柔,她和他对视时,仿佛沉溺进了一汪蓝色大海,里面藏着他无法躲闪的小心思,轻而易举地,就能被她捕捉发现。 她冷静而沉着的和他相望,他倒是,先害羞闪躲了起来。 魏砡在心底闷笑,真就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毛头小子。 她自私自利的把他当弟弟对待,好像……宋呈律也乐在其中。 那就这样吧,我们谁都先别碰爱情。 她无法确定宋呈律的身边,是只有她一人,还是暧昧着别的年轻优秀女孩儿,这种没头没尾的一见钟情,一眼定终身,从来,只在狗血偶像剧和言情小说里见过。 在她这个普通人身上发生一眼万年,要么男方嫌她没文化,只是戏耍她玩玩儿,要么,脑中哪根儿弦出问题短路了。 想这些问题会徒增烦恼,魏砡索性不去管,她也懒得去问宋呈律,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干脆就仨字儿办事,无所谓。 厂房宿舍里,那些矗立着的破旧公寓楼黑漆漆一片,能照亮道路的,是铁门外面几盏看门的路灯,路灯投射下来的光芒昏黄,灯泡上头飞舞着扭来扭去的扑棱蛾子。 门卫大婶邓春儿还没睡,在屋里看还珠格格,手里摇着用蒲葵编织成的蒲扇,摇椅旁还点着未燃完的蚊香。听到男女说话的声响,她赶紧戴上老花镜,八卦似的往小窗口外看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顿时欣喜的不得了。 哎呦喂!这小伙儿真俊啊!和我孙女挺般配的。 噫?旁边儿那是魏砡丫头吗?何时谈了个这么靓仔的男朋友喔? 宋呈律站魏砡跟前,说:“你今儿休息日是不?” “嗯,我们明天就上夜班了,今天主任给我们全体放了一天假休息。” 他微微叹息,叫了她的名字:“魏砡,如果你上夜班累的坚持不住,一定要和我打电话,不想打电话发短信也行,我一直在你身边。” 魏砡笑了,她想逗逗他,“我都累的要死了,你能赶过来带我出去玩儿,还是哄我睡觉?” 宋呈律咧开嘴笑:“只要能让你感到放松,不那么累,小爷我随时听你使唤。” 魏砡道:“好呢,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现在时间很晚了,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如果地铁站关门儿的话,就乘辆出租车回去,到学校记得给我发个短信报平安。” “好嘞!姐。” 宋呈律往后退几步,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轻声道:“晚安。” 砡砡。 他人走后,魏砡进大门,门卫大婶邓春叫住了她。 声音贼兮兮的:“砡子,砡丫头,到这儿来。” “春姐?” 魏砡走到窗口外,“您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邓春大婶和她唠嗑:“今儿个咱们这栋楼,又来了十几位新员工,我忙活了一个下午帮他们办理入住合同,现在心情亢奋的睡不着。” 她八卦的问:“妹子,送你回来那小哥挺帅,你男朋友啊? 魏砡眼睛都睁大了,撒谎道:“当然不是,我弟弟。” 邓春半信半疑:“多大啦?” “18岁。” 大婶飙出一口地道的河南方言:“那你爹和你娘,生你弟还挺晚的哩!” 魏砡笑的干巴:“呵呵……确实。” “春姐,还有事儿没?我今天累死了,要去睡觉了。”说着,魏砡假装困倦的打了一口哈欠。 邓春摆摆手:“去吧去吧,赶紧洗漱睡觉去。” 魏砡叮嘱她:“老乡,你也早点儿睡,别重复看还珠格格了,熬夜追剧对身体不好,知道不?” 邓春儿瞪她一眼:“知道了,睡你的觉去!” 宋呈律到学校后,并没有急着回寝室,而是去了附近的一所网吧,听孟瑞说,今天不查寝,可以在外边儿玩个够再回来。 正好他今天心情好,可以待俩小时打盘游戏再回宿舍,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一位身材前凸后翘的漂亮妹子,和他打了招呼。 第28章心脏缺一角 这位漂亮妹子,看他在那儿坐着打CS有一会儿了,打得正入神,妹子依靠过来挨着他手臂,呼吸之间,尽是薄荷口香糖的香气。 妹子一双黑亮的翦水瞳婉转水灵,和宋呈律搭话:“帅哥,技术不错嘛!能不能教教我?” 她卷曲且长的秀发滑过他的手指,宋呈律握鼠标的手一顿,忽然没有了,想在网吧待下去的必要。 他看了眼电脑屏幕显示栏的时间,上面刚好是凌晨一点半,网吧机房外都没几个人走夜路。 庆幸的是,宋呈律的学校和网吧一条街,他可以从学校后门回宿舍。 他朝妹子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我游戏技术实在太臭,你还是找别人吧。” 说着就要起身走人。 这句话拒绝的含义很明显了,妹子耍赖抓他衣袖不让他走:“别啊!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咱俩萍水相逢一场,互相道个姓名总可以吧?” 宋呈律刚起身,又被拉住站那儿,“宋呈律,你呢?” 漂亮妹子将嘴里的口香糖扔进垃圾桶,嘴唇颜色鲜嫩浓郁,“苏柠,柠檬的柠。” “好的。” 他心不在焉回答,学会了用魏砡那句好的,来敷衍别人。 “很晚了,我真的得回学校了,咱们有缘再见。” 苏柠眼看拦不住他,就此撒手,看他将座椅礼貌放回原位,头也不回走人。 她不满,嘴上咕哝着骂了句,真是个冷情刻薄的混蛋。 这边魏砡静悄悄推开门,宿舍里安静的只剩人的呼吸声,为了不吵醒同居的室友,她连灯都没开,便放下包脱掉大衣去洗漱。 洗漱完上床睡觉,庄小慧迷迷糊糊地叫她:“砡砡,是你回来了吗?” 她小声应她:“慧慧,是我,被我吵醒了么?” 魏砡看了圈其他的宿舍床铺,里面空荡荡的,似乎没人。 庄小慧打了个哈欠:“没有,我在等你回来,你今天去哪儿玩了?” 对面的床铺舍友皱眉叮咛一声,翻了个身。 原来不是没有人,而是都在睡觉。 魏砡赶紧降低音量:“和朋友去音乐节听歌去了,你呢?小慧。” “我和你差不多清闲,去爬了长城,累的我脚腕都是酸的。” 庄小慧问她:“砡子,明天就上夜班了,会不会紧张?” 魏砡很坦率:“不会,反正都一个样儿。” 对面睡觉的舍友烦躁的骂了两个字:“真吵。” 魏砡赶紧噤了声,庄小慧见状也不吭气了。 魏砡拿出手机,屏幕处浮现一条QQ消息,一只黑白配,头上戴着粉色蝴蝶结的小企鹅,网名叫做Angel天使,上面写道:“砡子,明天还有一天可以放松,咱们一起去王府井怎样?” 这条信息是庄小慧发来的,不知怎么,她竟隐隐有些期待,要是某个年轻男人给她发的该多好,可惜俩人并没有加好友。 想到这儿,她嘲笑自己虚伪做作,快速隐去了这抹思念的情绪。 打字:“好嘞。” 加一个呲牙笑的小黄脸表情。 宋呈律来到寝室楼下,拿出门禁卡贴刷卡机,机器传出刷卡成功的女音,他成功回到了宿舍楼,5楼那层走廊很静,只能听到他自己的脚步声。 开门,寝室里灯竟然还亮着,周岸在盥洗台处刷牙,屋里飘着一抹,还未散去的香烟气息。 “回来了?”周岸漱漱口,洗脸。 宋呈律嗯一声,看了眼其他舍友床铺,“他们人呢?” 周岸拿毛巾擦脸:“今晚上没查寝,他们跟女朋友约会去了,明儿晚上才回来。” 宋呈律坐自己椅子上,开电脑,他的这部台式电脑是用自己兼职的钱,在拍卖市场买的二手电脑,除了外观有些破旧,最起码还能用。 唯一的缺点暂存盘空间过小,安装了好几个G的那些大软件,特别是这学期要用到3D建模软件后,无法安装游戏软件,一安装就死机。 他还得拿去修,麻烦死了,干脆直接不安装,游戏瘾上来,宋呈律只好跑网吧解闷。 浏览下工程文件有没有被误删,他点住项目等待Adobe重启,道:“岸子,你和万姐今儿个晚上做什么了?” 周岸轻微一愣,走到门口随手关了室内灯,爬上床,躺上面说:“……她拍拍我的脸说,周岸,不要爱上姐姐。” 宋呈律想笑:“然后呢?” 周岸想起酒吧里,蒋万在台上发酒疯唱K,觉得不尽兴,随意拉了旁边一个男人热情拥吻,他那时就在吧台旁看着她,不发一言。 他心脏疼,眼睛也难受,特想丢下她逃出去,可他没有。 他能做的,就是好好保护她,慢慢的在原地抽烟,一直一直的注视她。 他想不通,他们两个,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难道以前那些温存,都是假的么? “她酒吧里和别的男人接吻了,我就在旁边守着她。” “……” 宋呈律睡前对望头顶白花花的天花板,猜想魏砡此时应该睡着了,他给她发了则短信报平安,“魏姐,我到学校了,你睡了么?” “没睡就回我一句,睡了就别回。” 她的手机号码之前送外卖时,他见过一次,列表客户较多,他没放在心上,为了避免出错干脆直接删了。 他自己更没想到,他和那位点外卖的小姐,还能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或许这就是命运带给他的神眷顾。 他想,两颗心想要越靠越近,需要不停的磨合,试探,然后组合接受,和找工作一样,凡事都得有个试用期,试过了,才知道合不合适。 成熟男女之间组建家庭也是,一蹴而就的婚姻,不能保证一定能走到尽头,它需要彼此之间的信任和夫妻之爱,来维护这等人生大事。 宋呈律给魏砡输了自己的号码,把她的电话也加了上去,正好一举两得。 等了一阵儿,魏砡果真没回他,宋呈律将手机捂在自己的胸口处,不知不觉睡了去。 周岸那边因为沉浸在失恋的苦闷中,也没怎么问宋呈律和魏砡,一晚上俩人是怎么过的,前些天上英语课,宋呈律告诉他说,岸子,魏姐让你和她别联系了,互删。 周岸当然不愿意,准备找个日子主动去给魏砡道歉,让她原谅他,他认为吧,本人道歉比线上道歉管用很多。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了一个多星期,这期间宋呈律有好几次,都想去魏砡的工厂看望她,可她上夜班很累,白天肯定没精力搭理他。 他看着日历度日如年,操他妈叁个月的夜班,这不是熬死人么?她不急,他精神快受不了,过几天他一定要抽空去看她。 魏砡夜班上的挺精神,手上活儿不停,身旁还有其他省的妹子和她聊天,聊聊家乡发展,聊聊自己丈夫和小孩子。 她听的乐乐呵呵的,笑成一团,疲惫全无。 就是心脏的某个角落,酸溜溜的疼,她想念她的孩子,特别特别想。 周日早上,蒋万来看她,厂门口等她下班,俩人下馆子吃了早餐,买了两碗馄炖。 嫌碗里没味儿,魏砡多加了些辣,蒋万说:“我最近在夜场认识了一个男的,长挺帅,名儿也挺好听,叫徐就。” 魏砡没咋在意:“徐就是哪个就?” “东成西就的就。” 蒋万掏出手机让她看俩人合照,“人家还学医的,毕业于医科大学,照片在这,帅吧?” 好吧,她又想给魏砡牵红线了。 魏砡低下眼睛望过去,当即愣住。 这个人,是魏默。 第29章疑似故人来 徐就有着和魏默一模一样的眉眼。 多年未见,少年时期白皙的肤色,变为了偏深色,浓眉,眼皮儿薄,个子也高,整个人文质彬彬笑着,面容英俊朴素。 魏砡记得很深,魏默额角处有块疤痕,是被他妈用鸡毛掸子抽打的,那时流了很多血。 第二天和她见面时,还傻笑着说不疼。 她唏嘘的回想,魏默和她到底是初恋,还是炮友?又或者,是排遣痛苦的精神寄托? 她不愿再想,应了那句歌词,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他的出现,引起了魏砡藏在心底,旁人都不知的那份少女秘密。 她生过一个孩子,也丢失了他。 如今再次遇到魏默,是上天给自私的她开了一个玩笑,但即使这样,她永远也不会让他知道,她怀过孕的事情。 魏砡没敢让蒋万看出自己的不自然,用勺子舀一口鲜虾馅儿的馄炖,送入嘴里,干巴巴评价说:“确实帅。” 明知故问:“他是京城本地人吗?” 蒋万收起手机放一边,“不是,听徐就说他是从广州那边跑来的,结过婚,和妻子七年没有孩子,问其原因竟是她妻子无法生育。” 她喝口馄炖汤,味道鲜香,继续道:“年前他亲娘抑郁症跳楼死了,前妻看他无父无母,卷走存款彻底和他离婚Say goodbye,也是蛮惨的。” “本来吧,徐就和妻子孙雯,搁老家合开了一家小诊所,生意平时不赖,由于他懂医术,治病能力强,所以当地父老乡亲生个小病啥的,都会光顾他家医院。” 魏砡越听越心揪,跟麻绳儿拧着一样的痛。 她没胃口再吃了,“继续说,我在听。” 蒋万抽张餐巾纸擦嘴,“他不是医术好嘛?再加人长得也帅,那里治病的小孩儿,回家都给爸妈说,徐医生浓眉大眼的,医术好,长得俊。” 魏砡笑了笑,“小孩还挺有眼力见儿。” 蒋万点头,嘴里叽里咕噜不停:“来北京后,在这里他找了个建筑工地打工,日晒雨淋的,日子过的挺寒酸落魄,早饭配馒头咸菜,他说吃的让他胃疼。” 魏砡叹口气,“没办法,给人打工就是这样。” 蒋万也可怜他,好在他人挺上进,不会被眼前的困难打倒。 “徐就说他准备边在北京打工,边给用人单位投简历,想着谁需要他,他去哪儿干活,毕竟人家大学生还学医的,还是有一定学历和经验在的,去正规公司上班应该不难。” 魏砡揪着的心好受了些,起身发现周围坐着用餐的顾客,都往他们这边看过来,还和对面朋友窃窃私语,讨论她们谈话的内容。 果然,爱八卦凑热闹是人类的天性。 走出门口,蒋万后悔是不是说太多了,她本来想让徐就和魏砡认识下的,但徐就家庭背景这个样子,不知魏砡是否还愿意认识对方。 她这破嘴,就该打!叫你藏不住事儿。 小餐馆周围阳光明媚,头顶蓝天澄澈,对门是座中学,外围直铺着绿色铁丝网,铁丝网下面绿色杂草半米高,还有路人扔的矿泉水瓶躺那里。 映入魏砡眼帘的,是学生上体育课用的单杠、锻炼身体用的体育器材,以及空落落的大操场和跑道。 蒋万和魏砡手挽手往宿舍走,踌躇着说:“砡砡,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我把你的联系方式推给徐就了,你要是看不上,可以不用同意徐就的搭讪。” 魏砡哭笑不得,“你不是说不会再给我乱牵姻缘线了么?” 蒋万紧紧揽住魏砡肩膀,亲昵的很,“最后一次。” 她冷哼:“我信你个鬼。” 回宿舍后,魏砡睡了一觉,醒来已是下午,果真看到个QQ好友申请,他给她的打招呼语有四个字:我是魏默。 魏砡不准备逃避和魏默的见面,既然命运让俩人再次遇见,她总归是要面对这个老朋友。 她同意了他的申请,说:“我是魏砡,明天见一面吧。” 这句话和她这个人一样,冷淡疏离,装乖刻薄。 对面好久才回:“行。” 又发来一句:“我和你在哪儿见面?” “我把我工厂的地址发给你,你明早八点到前门这儿来等着我,咱们一起去下馆子叙叙旧。” 魏默回:“嗯,都听你的。” 他的心底浮现一抹怪异呆板的狂热情潮,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欣喜与疯狂占有欲,这抹占有欲顺着他的血液,集中往胯部走,使他难以自控自己的情绪。 特别是当看到她发来魏砡两字时,他握着手机,差点当即手抖摔到地上。 既然命运给他牵红线,这一次,他必须要得到她! 魏默此时坐在工地旁的花坛上,手指夹烟,身上的衣服灰扑扑的,眼睛紧盯着通讯录,工友坐他旁边,给他递盒饭,道:“徐就,你这白衣裳穿的,咋这么街溜子气质?” 他打开盒饭开吃,声音柔和谦逊:“应该是头发该剪了,衣裳一趁,显得不正经。” 来北京之前,魏默失手用枕头捂死了她妈,还伪造成女方抑郁症,跳楼自杀的假象。 十五岁春末,生父魏建宁出轨养小叁,他母亲和父亲离了婚,他就此转学。他母亲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下直接精神崩溃,离婚后,魏默亲妈和他爹打官司,抚养权判给了女方。 奈何他母亲控制欲太强,心情不好喜施暴于他,且不让他与女孩子牵手谈恋爱,好不容易结个婚,母亲还处处发疯和前妻吵架。 丈夫的离开让魏默母亲得了躁郁症,去年他实在受不了亲母的精神状态,一个不小心失手误杀了她。 街坊邻居都说其母精神不正常,时常裸体搁邻居家门口晃悠,呲尿,疯言疯语,邻居吓得报了好几次警。 这样一位左邻右舍都认识的癫痫病患,民警对于他妈跳楼死亡的事情,自然没有很上心,随便找块儿空地把她埋了。 魏默心虚,在老家待总做噩梦,于是和妻子离婚后,离家逃去了上海,又从上海跑到广州,最后来到了北京,改名换姓徐就。 没想到上天怜悯他,刚来北京近半年,便让他得知了初恋的联系方式。 他忽然觉得,日子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啥啊?你要出去租房住?” 体育课间男生打球,周岸不太理解宋呈律,好好的学生宿舍不住,非得浪费那个钱租房子干什么。 宋呈律额头上淌了一层薄薄的汗液,他抬手擦擦,将捡来的篮球丢进小推车里,“嗯对,叁天后我就搬出去。” “宋律,你搞毛啊?”孟瑞一脸不解。 宋呈律浅浅解释:“你俩不用这么郁闷,宿舍我肯定还会回来住的。” “行吧,随便你。”周岸撇撇嘴,拧开一瓶矿泉水喝。 孟瑞道:“你是不是恋爱了?女朋友校外的?” 周岸经他提醒,赶紧擦嘴:“绝逼是,宋律整天搁那傻乐,肯定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那姑娘谁?”俩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宋呈律扑来。 宋呈律也不掩饰:“魏砡,祝我成功吧。” 周岸一点儿也不惊讶,和孟瑞不怀好意的对视了一眼,紧接着两人猥琐的嘿嘿笑起来,“你小子金屋藏娇呢?” 宋呈律脸红了红:“藏个鸡儿,没追到呢还。” 第30章意外性骚扰 第二天一早空气寒冷,温度比昨天降了几度,树被刮的乱摇晃,冷风擦人脸上噼里啪啦凉爽。魏砡听车间姐妹讨论说,今日气温骤降,是因为沿海地区台风天北上引起。 还说台风天一来,河南河北、北京天津地区可能会下大暴雨,让大家注意防护和保暖。 魏砡从厂里走出时,明显的感觉到这叁月中旬的天气,降温了,她体寒易怕冷,上夜班前特意裹了围巾,省的冻到生病。 她淡漠的望向大门,魏默就在厂门口对面花坛坐着等她,裤腿旁丢了一截熄灭的烟蒂。 “嗨,魏默,好久不见。” 她主动上前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刻意隐下了心底那份羞耻自厌的情绪。 魏默慌张起身,不自在的摸摸后颈,看到她后,和以前一样的不好意思。 他把给她买的热奶茶递给她,“好久不见,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我给你买了杯奶茶。” 魏砡接住,说谢谢。 俩人走在一起,魏默大胆的朝她看过去,眼神中是藏不住的炽热和眷恋,他暗暗握紧了双拳,随后插进裤子口袋里。 他带她进了一家广式早茶店铺,里面环境干净典雅,店员将点好的套餐端上来,里面有水晶虾饺,干蒸烧麦,叉烧包,豉汁蒸凤爪等菜品。 足足有七八款,摆了一桌子。 魏砡道:“点这么多?咱俩吃不完吧?” 魏默说:“多吃点,看你挺瘦的。” 两人慢条斯理吃了一会儿,魏默看她略带疲态的苍白脸,“最近上夜班会不会很累?” 魏砡咬一口奶黄包,道:“还好吧,你呢?” 他答道:“我也差不多。” 若有若无的尴尬在两人中间蔓延,魏砡打破沉默:“你的事情我听蒋万说了,没想到你会这么困难。” 魏默喟然一笑,“正常,生活就这样。” 他试探着问:“你这些年怎样?” 魏砡性格直爽:“就那样,孤家寡人呗!” 魏默心里暗喜,心想机会来了。 她道:“不过也是奇怪,蒋万竟然没有认出你,明明你面部变化就黑了些而已。” 魏默说:“那个时候,她哪儿有你和我相处多,认不出来正常。” 这句话让两人都一阵沉寂。 魏砡缓声道:“确实。” 魏默结账后,他送她回厂房宿舍,一路和她格外寂静的走着,到门口,魏砡说自己要进去了,他慢慢靠近她,眼底氤氲着一团浓烈的黑雾,他说:“你好像没有变化。” “又好像,有了变化。” “就是不知道,你那里还适不适应我。” 他顿声,沉沉看向她秀气的弯眉,视线下移,是她饱满浓艳的嘴唇,眼睛赤裸的往下滑,是那对绵软白润,被大衣外套遮挡的诱人丰满。 他若有所思,不知摸上去手感咋样,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平胸。 魏砡因他那句怪异的话,往后退一步,冷声道:“我要进去了,有机会可以再约饭。” 刚要进铁门,他抓住她衣袖,眼睛深沉的盯住她,她回头看他,一头雾水。 魏默手指猛的一拉,她差点跌倒在他怀里,力气很重,魏砡抚住了他的双臂,被他搂住了腰。呼吸之间,她诧异的抬头,他的吻落了下来。 她侧过了脸,耳朵泛着红。 他吻在了她的侧脸上,靠近耳垂的位置。他在那个白皙柔嫩的肌肤处,用鼻息轻轻呼吸,沉迷她颈侧的芳香,耳语:“我还记得你肉体的温度,记得你在我身体上方,喘息呻吟的样子。” 魏砡大惊,想要推开他,奈何他攥得紧。 魏默继续用下流语气轻薄她,“你私处那个地方很柔软,热度也是滚烫的,我用嘴唇舔过,那种水流滑过的感觉,和插你一样刺激美好。” “可我,还是更喜欢与你身体交媾,就那样不戴避孕套的,射你子宫里与你合二为一。” 魏砡抬眸看他,眼神冷漠,多年不见,她对他格外失望,果然她从一开始,就没看错他,礼貌绅士?狗屁!伪君子罢了。 这些话曾经他在床上讲过,说他老早就想上她,终于那次看夕阳是个契机,他把握住了那次机会,进入了她的身体,和她做爱后,他觉得自己单薄的灵魂活了过来。 魏砡捏捏他的耳朵,笑眯眯:“对着刚认识的女人开黄腔,素质可真够高的,要不要我教你用词再下流一些?” 魏默眼神放肆危险,吻了她的手背,“魏砡,多年不见,还约么?” 她笑嘻嘻,“约你妹。” 挣开他头也不回走了进去。 一扭头,发现邓春大婶震惊的盯着她,见魏砡往她那儿看,邓春大婶连忙移开视线咳嗽了一声。 周围有路过的工友,小声和身旁人说了一句,“听到没?俩人炮友。” “我刚刚听到那男的说话可露骨了,我都老脸一红。” 另一人道:“俩人挺配的,都不咋干净,一个猥琐,一个婊。我听刘春花大姐说,那位姓魏的女人私生活不检点,见一个爱一个,还偏爱比她年龄小的,喏,这位男的不就是上门讨情债的。” 魏砡疲倦的叹口气,刘春花又造谣她了,可她懒得和这些人一般见识。 两天后,魏默暂时没来找过她,只在聊天软件里对她嘘寒问暖,她一个字没回。 宋呈律室友张柏远,从湖南老家回到了联大,给五位室友带来了当地特产,辣味儿十足。 这下502宿舍男神是彻底集齐了。 “靠,呈律,我刚请假回来你就要搬走?” 二月份开学,张柏远叁月中旬才来,辅导员是知道的。 深夜,六人躺宿舍床铺上,聊妹子,聊游戏,谈专业,议论国家大事,有啥说啥。 宋呈律眼睛一眨不眨瞅向天花板,“对,最快是明天。” 张柏远悠悠道:“你一走就剩我们五个人了。” 宋呈律道:“你没来之前,也是五个人。” 他忽然想起来他带的特产,说:“远哥,你们湖南人是不是都挺能吃辣?” 张柏远说:“还行吧。” 周岸在此时开口:“远子,你那个字念bai还是Bo?” 他回:“Bo,和博同音。” 经历过上次性骚扰事件,魏砡几天心情不愉快,她没有告诉蒋万,徐就对他做的下流事,万一被她知道,她那个暴脾气铁定抡死魏默。 星期五一早,和蒋万吃过早餐,魏砡送她离开,傍晚私自去了一家酒吧解闷儿,魏默的到来,让她胃里发苦,想大哭一场。 喝酒的当儿,她骂自己臭不要脸,生活孤单空虚了,开始怀念自己的孩子了,喝的醉醺醺的,魏砡找到车间主任的电话,说自己生病下不来床,请假一晚,下次补回来。 主任同意了,毕竟夜班确实折磨人。 她眼神迷醉的拨通了宋呈律的电话,委屈的搁那哭,呜咽着说:“小宋,我该怎么找到他?” 宋呈律在收拾住所,接到电话心头一紧,哄她:“别哭,你别哭啊……你想找谁?我帮你找。” 她哭的委屈:“你找不到他的,我把他弄丢了。” 宋呈律心里一阵窒息,听她身旁环境嘈杂,问:“砡砡,你在哪儿?” 她迷迷糊糊的说:“我在工厂附近的酒吧。” 她慢慢说了地址,仔细到哪条街门牌号都记得,等她挂了电话,他锁上门走了出去。